灵慧公主跟随叶晓舞穿过笔直的长廊,前往花园,趁此机会,她好好打量了一番这被人众说纷纭的秋实园。虽说秋实园在王都也不算大宅邸,但配置也算齐全,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宅内的物件不多,布置稍显冷清,显然这新主人是刚搬来不久,都还未来得及布置。但是貌似主人颇爱干净,下人们将宅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令人感到十分舒适。即便如此,在灵慧公主的眼中,这不过是座中规中矩的宅邸,而叶晓舞若真有江湖传闻中那样神通广大,理应会选择高贵典雅亦或是异域风情的宅子,此时她竟有些不明白叶晓舞买下这座普通宅邸的原因。
然而,当她来到花园之时,她却被眼前的景色所折服。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在这王都之内,居然还有这样富含诗情画意的景色,也许这才是它被选中的真正原因吧。这花园,虽没有宫中御花园的那番壮丽,但那山石树木的布置却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空荡冷清,也不让人觉得杂乱无章。小巧玲珑的花园一侧,一棵杨柳傍水而立,微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柳枝摇曳,顺势望去,有座可供休息的亭子若影若现,这让灵慧公主感到心旷神怡。
呵!还真是,明波影千柳,绀屋朝万荷。
叶晓舞引着灵慧公主来到亭中,邀请入座后,她客气地抬手示意灵慧公主品尝一下茗香刚沏好的茶水,颔首微笑,礼貌万分地解释道:“刚搬来不久,这花园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一番,还请公主殿下莫要介意。”
灵慧公主笑着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回道:“好茶!叶家主,这花园好生别致,让人不禁羡慕不已。真没想到,王都之内,还有这番景象。”
叶晓舞听罢,爽朗一笑,道:“公主殿下谬赞了。我这小小的庭院,怎敢与宫廷大院相比,怕是公主殿下只是看腻了自家的风景,图个新鲜罢了。”
见灵慧公主不知如何回答,面露尴尬之色,叶晓舞镇定地继续说道:“不瞒您说,我也是相中了这花园的景色,才相中了宅子。”
见叶晓舞有心为自己解围,灵慧公主心中更为愉悦,赞不绝口道:“叶家主这识人识物的本事,可见一斑啊!本宫相信叶家主定能帮本宫完成心愿。”
叶晓舞心中默默苦笑,甚是担心自己无法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让公主失望而归。于是,她开口大胆地暗示道:“公主殿下,恕我冒昧,您要寻的这人,我担心未必会给您想要的答案。”
灵慧公主顿了顿,寻思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本宫觉得必须要让它有个结局。若是它一直悬而未决,本宫这心里始终是放不下的。与其日日寝食难安,不如先发制人,早日了结此事。不管最后的答案是怎样的,本宫都认。”
叶晓舞听后,无奈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凡事未必一定要有结局。若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结局,若是我,我宁愿将此深藏于心。一个美好的谎言,远比一个残酷的现实要强得多。”
灵慧公主十分不解,询问道:“为何叶家主如此确信,这件事最后不会是本宫心中所想的结局呢?”
叶晓舞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低下头,并不作答。若非有微风拂过,碎发轻轻飘动,还以为是使了什么魔法,让时间定格了一般。良久,她才抬起头,用深邃的眼睛看着灵慧公主,说了一句话,声音虽不洪亮,但却重重地敲打在灵慧公主的心里:“那他为何没有来寻你,而是你去寻他?”
灵慧公主微微一怔,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是啊,那他为何没有寻自己呢?
叶晓舞早已知晓灵慧公主无法作答,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也罢,公主殿下您只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好。另外,我想了解一下您在江古所发生的事情,这样有利于我寻找您说的那叫何礼的人,能否告诉我呢?”
灵慧公主缓过劲来,幽幽说道:“叶家主,实不相瞒,虽然回来以后,在太医的医治下,本宫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但是对于在江古所发生的事情,本宫的记忆还有些许混乱。不过,您放心,若是本宫能想得起来,一定知无不言,如实相告。您尽管问便是。”
“首先,是关于地点的。公主殿下是否还记得,您在和亲的路上,大约是在哪里遇上了贼人呢?”叶晓舞开始询问自己所想要了解的信息,但她并没有直接询问何礼的相关想信息,而是询问灵慧公主和亲遇袭之事。
灵慧公主稍加思索后,便给出了答复:“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刚到了江古不久后出的事情。但具体的地点本宫说不准,可能还未进入广汇城吧!只记得当时的视野十分开阔,并不像在城里的样子。”广汇城,乃是进入江古国境后的第一座城池,由于其地理位置颇佳,因此成了江古境内首屈一指的贸易城镇。
“所以,何礼是在广汇城外救了公主殿下?”叶晓舞确认道。
“关于这点,我是真的不清楚。当时在城外,和亲的队伍便遇到了贼人的袭击,护卫们为了保护本宫,与贼人战斗,但是只有本宫一个人跑了出来。而本宫在江古,人生地不熟,不知应当往哪里跑才好。本宫只能一路狂奔,连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的,都已经记不清了。后来,当本宫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一个叫‘悦亦书院’的地方。”
“那这如何确定就是何礼救的您呢?”叶晓舞不免有些疑惑。
“本宫也是听说的。醒来以后,本宫什么都不记得,连姓谁名甚都不知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第一个进入眼帘的人就是他。他当时十分激动,不停的询问本宫的身体状况,以及身份背景,而本宫却无法回答他。”
“公主殿下,恕我冒昧,第一眼见到的人未必就是搭救之人。”
“是的,一开始本宫也不敢确认。后来,在这书院呆得时间长了,他的朋友们告诉本宫,是他救下我的。”
“哦?他们是怎么说的?”叶晓舞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他们说,那天何礼正巧外出,后来的时候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本宫。他们觉得甚是奇怪,询问了好久,何礼才回答说是在书院的后山脚下的溪流附近发现了本宫,出于好心,于是将本宫带回了书院。”
“那您在书院呆了多久?”
“大约有一个月左右吧!最后那天,本宫原定去集市上买一些用品,不想正巧遇上了一直在寻本宫的许广森侍卫,不由分说,直接将本宫带离了江古,回到了丽津。”
叶晓舞听罢,不禁笑了笑,说道:“那可不,听闻您失踪了,满朝文武可都急坏了,我要是那侍卫,也会这么做。”
灵慧公主也淡淡一笑,说:“虽然现在本宫可以理解侍卫的举动,但当时失忆的本宫完全不了解状况,可把本宫吓坏了。不仅如此,本宫没有和书院的那些恩人好好道个别,这才有了现在心中的遗憾。”
叶晓舞思考了一会,继续询问道:“那公主殿下您在书院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何礼不带您去看病吗?”
灵慧公主如实地回答道:“看了。他请来过不少郎中,但都无能为力。这些郎中都说,这是由于受到了惊吓,导致记忆紊乱,出现了暂时性失忆的症状,过一阵子就会好。”
“看来,郎中和太医真是没有可比性。”叶晓舞的感叹不禁脱口而出。
“本宫记忆的恢复,不光是太医的功劳。本宫非常感谢父皇和母后的精心照料,他们只要得空,就会来与本宫说起以前的事情,才能恢复的这么快。”灵慧公主淡淡地说道,语气中似有一丝不悦。
叶晓舞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语,赶忙赔罪道:“小女子言语有失,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本宫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叶家主可还有要问的么?”灵慧公主语气放缓,心平气和地问道。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还并未厘清公主殿下您和何礼之间的关系。就目前而言,我认为何礼就是很单纯地救了您。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作为您的救命恩人,大可以请您的父皇为您做主,寻到他,给他的赏赐。何必大费周章地来寻我帮忙呢?”叶晓舞不解地问道。
“其实,何礼在照顾本宫的那段时日里,曾经多次向本宫暗示过他的心意。只是本宫年少无知,过于单纯,并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本宫被许侍卫带走的前一天,他带本宫游山玩水。那天,他非常直白地告诉本宫,他对本宫一见钟情,想要娶本宫为妻。当时,本宫整个人都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见本宫不作答,也没有勉强,只是说会给本宫时间好好考虑,等本宫有了答案在告诉他也不迟。”
“所以,公主殿下您心动了吗?”
灵慧公主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本宫不知道。其实本宫对于爱情这东西是完全不了解的。自打本宫出生以后,本宫的命运就已经定下。作为公主,和亲才是本宫的命运。能为我丽津做出贡献,本宫十分高兴。但本宫回到丽津之后,本宫几乎满脑子都是何礼,这也是事实。”
“公主殿下,恕我冒昧,我斗胆说几句您不爱听的。首先,我认为公主殿下与何礼相爱实有不妥。此外,我并不认为公主殿下对于何礼是爱情。您回到丽津以后,会不时地想起他,可以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毕竟他也照顾了您约莫一个月的时间,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曾经带给您过不一样的生活,您对此难以忘怀而已。”叶晓舞不假思索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站了起来,走向亭子的边缘,望着湖水,清澈见底的湖中,几条鲤鱼戏水的模样依稀可见。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又或许,何礼对您而言,只不过是您的遗憾。因为您并没能给他最后的答复,也没能向他表示谢意。您最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带回了丽津。”叶晓舞这话其实并未说完,这后半句却却被她生生咽回了肚里:这样的遗憾,我懂。
灵慧公主默然半晌,才缓缓抬起头,顺着叶晓舞的目光望去,她也看到了那群悠然自得的鲤鱼群,这样她不禁想起了何礼那天所说的话。她缓缓地开口说道:“本宫永远记得那天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会等本宫,一辈子,永远地爱本宫,无论本宫给他最终的答复是怎样的,他都会等本宫。这句话,像是深深刻在了本宫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人世间的事,哪有用一时的冲动决定一辈子的。这世间,物是人非,人走茶凉的事情,见的还少吗?更何况是面对灵慧公主那未知的身份、那未知的答复、那突如其来的离别……
叶晓舞不愿再打击灵慧公主,她重回座位上,问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要是寻到了此人,请问公主殿下,有何打算?”
“本宫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本宫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本宫认为,应当是要给他答复的吧!”
“所以,公主殿下是要我寻到此人,然后告知他您的决定,是吗?”
灵慧公主轻轻叹了一声,道:“叶家主请先帮本宫找到此人。若他心里真的有本宫,便请叶家主将本宫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他,请他务必来丽津寻本宫。您只要告诉本宫他大约何时来丽津便好,本宫好有所准备。若是他心里并没有本宫,那……”她顿了顿,下定决心般地说道,“那便什么都不要向他透露,只需要告知本宫他的情况即可,也好让本宫死了那条心!”
看着如此决绝的灵慧公主,叶晓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灵慧公主见叶晓舞不再发问,便起身告辞:“若是叶家主没有其他需要询问的,本宫便回宫了。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回去怕是父皇和母后该担心了。”
出了秋实园的大门,灵慧公主十分客气地向叶晓舞行了个礼:“叶家主,请留步。”见叶晓舞也回了个礼,便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同时,叶晓舞也已起身,邀请道:“此事我已稍有了解。时候是不早了,公主殿下,我送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