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术,可救人,可害人,亦可控人心智。世间万蛊,以蛊灵为尊,身为寒家后人,你别无选择!”
“潮哥哥,救......救救我......”
“她是妖女,杀了她!”
“此女不死,必将祸害万民!”
“不......不要!”
“不要!”我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身躯挺直,右手置于空中。半晌,我摊开手,笑了笑,我终究......是未抓住。
我披上了衾衣,轻轻推开门。院中皓月如洗,铅华尽褪。我刚一抬眼,眼前晃过一个茭白的背影坐在亭中,散落的发丝在空中轻扬。夜风忽然拂过,顷刻间塘里的蛙叫声都静了下来,一切仿佛都静了下来,就连院中梨花簌簌落下也变得无声。
白影回首,清秀的脸映在洁白的月光里,红色的发丝若隐若现。不是她!我心里叹道,以为再次入了梦境。塘里的蛙叫声登时又跌宕起伏。
“你也睡不着么?”寒霜对我微笑。
我和上门,朝凉亭走去,“回小姐,是醒来了。”
“喔~”她点点头,“看来只有我睡不着。”
我侧立于一旁,瞧见蛊灵安详地落在她怀里,问道:“为何?”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道,“可能是才刚回来,还未适应。”
“嗯。”我抬起头,与她一齐观赏起月色。
“你不坐下么?”
我摆头,庄里的规矩她是知晓的。
“现在又没有旁人。日后若是没有旁人,你在我跟前不必这般拘礼。”
“为何?”
她叹气:“哪有这般多的‘为何’,你素来在爹爹与娘亲跟前可会问这般多的为何?”
我怔了怔,答:“不会。”
“那便是了。”她拍了拍一旁的石凳,“坐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我听从命令,坐了过去。
“我方才听见你喊叫了。”她一边认真望着夜空,一边漫不经心说道,“你大喊了一声,不要!”
“.......”
“然后,你便出来了。”她用眼尾瞟了我一眼,“可是做噩梦了?”
“.......”
她忽然低头,朝我凑近了些:“我会一种蛊术,能使你一觉酣睡到天亮。可要试试?”
我朝我眨了眨眼睛,眼中充满期许,怀中的蛊灵泛起微微亮光。
‘潮哥哥,我新学了蛊术,你可要瞧瞧?’我蓦地回过神,婉拒道,“多谢小姐关心,不必了。”
她缓缓将身子挪了回去,淡淡笑了笑:“你的眸中,方才闪过一丝惊恐。是我令你害怕了。”
“不是。”我答道。
“那你为何不让我帮你?”
“施蛊者每施一次蛊,便要以掌心之血饲养蛊灵一次。”
“你居然知道?”她有些讶异。
“嗯。”我回过头,望向夜空,“我知道。”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爹爹将身为主司的你安排在我的院中。”她摸着蛊灵,笑着说。
“不是。”
“不是?”
我叹了叹:“庄主与夫人将我安排在东苑,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你。他们并未预料到,你会接管蛊灵。”
“为何?爷爷说,继承蛊术本便是寒家子女的夙命。”
我回眸瞧着她,她眼眸无比干净,想来着实不知情。“确实是寒家小姐的夙命,只是若非寒家血脉,旁人碰到蛊灵,三天之内便会因蛊虫噬心而亡。”
“那为何我却未曾......”她盯着蛊灵,陷入沉思。
我惊叹她自己竟不知其中缘由:“那小姐为何会接管蛊灵?”
“我原本并不知它是蛊灵。”她轻轻叹息,“那日在千山,姑婆唤我去她房中。我去时姑婆还未来,我便在房里四处瞧了起来。女子本就对胭脂水粉热衷些,未曾想不经意间拿起了一盒胭脂,打开了房中的暗格。暗格里面藏着一个玄铁盒,我想着只看一眼长长见识,不曾想里面便放着它。”
“你碰了?”
“碰了。”她点头,“我哪知道它是那般厉害的东西。当时只瞧着这玉蟾蜍娇小别致,就拿起来瞧了瞧。刚拿到手中还未细瞧,姑婆便进来了。即刻呵斥我将其放下,我瞧她脸色都紫了,便赶紧放了回去。后来她拉着我将我双手打开细瞧了好久,才舒气感叹,苍天保佑。”
“蛊灵并未在你手中留下蛊心。”
“对!”她扬起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姑婆确认了好几次,方才放心,然后便给我讲了蛊灵的事情。后来爷爷说,或许是蛊灵选择了我。”
“你便因为蛊灵选择了你,而接受了它?”
“并非。”她忽然神情惆怅,“我既然做了寒家的三小姐,便本应该承担起三小姐的责任。”
“你不一样。”我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气恼,“你本不是她,你可以选择。”
她定定的看着我:“这便是我的选择。”
我本欲试着劝说于她,见她忽然这般坚定,只得作罢:“当初庄主将你带回寒山时,你中毒颇深,已无力回天。是老庄主与大小姐用蛊灵救了你。”
那一夜,雷雨交加。我与庄主冒着风雨连夜赶回庄里,虽然当时庄主给她喂了岩心丸,以抑制她体内毒素蔓延。但是京城到寒山,马不停蹄地赶路我们亦赶了三天三夜。上到寒山时,她体内的岩心丸药效早已被毒素冲破,奄奄一息。或许是天意,那几日正值老庄主与大小姐回寒山祭祖,未遇见庄主,便多留了几日等他回来交代些事情。我们连夜砸开了庄门,在夫人的再三跪求之下,大小姐才软下了心,使用蛊灵出手相救。
她如今已是蛊灵的新主人,想必对蛊灵的使用了如指掌。往日庄主严令庄内上下不准走漏一丝风声,只道是用的庄内秘制毒药,以毒攻毒。最后毒素并未全然祛尽,庄主并使用内力强制催出体内,因此一泼乌发染成了血色。最后一句确实千真万确。那日余毒排出体内,她一双如柳月的双眉亦变的殷红。
“所以我才未受其害?!”
“应该是吧。”我看了眼她的双眉,与夜色结合的毫无破绽。发色虽不如以往深,但浅了些却更加的明艳,老庄主在千山应是耗了不少精力。
“那寒霜......她是如何去世的?”她沉默了少顷,问道。
我的心顿时犹如被千军万马碾过疼,我强忍着疼痛起身:“夜深易凉,小姐该回屋歇息了。”
她凝视了我片刻,眸中的月牙如晨间的露珠般晶莹:“你先回吧,我就回。”
今夜的月色忽然皎洁地有些刺眼,我朝她微微颔首,垂首走了回去。
在这个庄园里,她所问之事,无人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