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赵胜面色铁青,完全不理魏无忌面上的尴尬之色,只是简单一揖就伸手向里让,“王兄在帐内等你。”
“姐夫,”魏无忌的小脸难过的皱成一团,左右看看,试着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赵胜的披风下沿,“无忌错了,姐夫莫要生气了行吗?”
赵胜虽三年前才与魏国公主无忧有了婚约,但赵胜幼时就好出外交游,与同样庭院关不住的魏无忌在彼此都是孩童时就相识,与魏无忧三人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之谊,魏无忌深知自己姐姐虽然一直嘴硬,可心里早就对赵胜芳心暗许,所以他也早就认定赵胜是自己的姐夫,早早就改了口,可是今日再这样叫,赵胜却全无反应,魏无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说来他也有理由生气,赵胜也欺骗了他,赵胜刚到大梁迎亲的前几日里魏无忌着实一直都在惴惴不安,但赵胜的反应似全然不知兄长武灵君受伤的事情,少年好不容易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接着就发生了平原君骤然失踪,秦赵韩三国伐魏这件事。
赵胜在这件事上扮演了分散魏国注意力的角色,魏国沦落到如今险些灭国的地步,赵胜可谓“罪无可恕”。
然而魏无忌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自己才是魏国的罪人。
少年垂头丧气的在赵胜引领下进入赵军中军大帐,见到了此役赵军主帅——武灵君赵雍。
面对着真心请罪的少年,赵雍却冷笑一声:
“信陵君何必为他人挡剑?一切的罪魁祸首,想必是魏国的新任相邦魏斯吧?”
少年一惊,随即压下慌乱的心神,并没有入套,而是顺着自己原先的思路继续道:
“无忌此行,乃是奉我王之命,愿向赵国割让荡阴及顿丘的五百里之地,求两国息兵重归于好。”
“罢兵也可,”赵雍甲胄在帐中火焰照射下凛凛生寒,他向前倾身,对帅案前同样一身甲胄的少年逼视道,“荡阴及顿丘的五百里之地要割,还有,白起也要还!”
少年面色一暗,可在赵雍逼视下仍然倔强的挺起了胸膛,只是心虚的略微避开了赵雍的视线:
“白起?武灵君说笑了,白起乃秦国上将军,何来让我魏国交还?”
赵雍挥手,帐中亲兵尽数退下,只留了赵胜在一边,赵雍连声哼笑,目光更加阴沉:
“信陵君道我赵雍是瞎子望不见对面主将不成?两军对战,为何那所谓的吴起却是白起的样貌?!连举止神态声音言语都一模一样?!他却为何不记得了自己身份忘却了所有相识之人?!信陵君敢说,拨开那吴起的衣服,左腹部靠内侧,就定是没有信陵君当初所赐那一剑的伤疤?!”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成了喝问,连带着一巴掌重重拍在帅案上,声色俱厉,少年哪怕再想强压,身子也被那喝问和重重一拍震了一跳,脸上不由带出点泫然欲泣之色,可又被少年强忍下去了。
赵胜在旁看得心生不忍,可想到来大梁前与自己父亲的那次紧急会面,能把自己父亲害的重伤成那副样子,魏无忌也真算是把他惹恼了,可是他又深知魏无忌的为人,左右两难之下,一向坦然决绝的他倒也没有扭捏,而是直接同样冷然开口道:
“为兄奉劝无忌倒是想清楚了,无忌曾经言道想复兴的昔日煌煌大魏是何样,而魏斯眼下把整个魏国变作的又是何样,这难道就是无忌心底真正期冀的魏国样子吗?”
少年沉默下去,良久之后,再度抬起脸看向赵雍,目光却平静了:
“可是昔日的煌煌大魏,同样也是魏斯带来的啊……”
赵雍目光一跳,继而了然道: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我该是谁吧?”
“武灵王……”魏无忌深深一揖,再度直起身时,神色之中带出了些许颓然,也有些许决绝,“魏国积患已久,时局如今,于魏国早已没有了缓慢调理的时间,不下猛药治重症,不足以剜除病灶起死复生,如今之死地,无忌深以为必要。魏斯既带领魏国辉煌过一次,无忌就相信他会带领魏国辉煌第二次,对此一点,无忌心意不移。”
赵雍立刻抓住了他话中的缝隙,紧逼问道:
“那白起何辜?魏国下猛药治重症与白起何干?一代战神光明磊落,被魏国生生折磨如斯,这也是你深信不疑的?”
魏无忌神色一痛,目光哆嗦起来,他不由轻声重复着“白起何辜……白起何辜……”,喃喃了片刻,少年闭起眼,泪如雨下。
赵雍见到机会,柔软了声音劝道:
“文侯当日之环境,与眼下可是大不相同。三家分晋时魏国得国土国力最强,对外并无生存之忧,他可以安心富国强兵图霸业,可是如今天下一统大势所趋,就如信陵君所说,留给魏国的时间已经不多,这种情况下,你就真的确定魏文侯那些适用于百年前魏国的手段,适用于当下?”
没想到少年摇摇头,惨然又灿然一笑,显然并没有被赵雍说动:
“魏国不仅有文侯,还有我信陵君魏无忌。”
赵雍不禁摇摇头,笑了一声,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魏国少年刮目相看:
“好吧,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但是——”他口风一转神色再度转冷,“白起毕竟不属于魏国,你既然说魏国还有你信陵君,相信以阴谋强留白起在魏,却不是信陵君的作为,否则,信陵君与魏文侯一样了的话,还分开说作甚?”
少年愣了愣,沉吟良久,终于叹口气:
“相邦身边有一高人,来自于鬼谷,擅使阴谋,他以催眠之术修改了白起的记忆,使他误以为自己是吴起复生,所以,前尘往事,白起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
赵雍神色大震,颤声问:
“催眠之术?可有破解之法?”
“无忌曾对那孟阳旁敲侧击过,然从未得到答案,自己也曾翻阅过典籍,可也一无所获。”
赵雍心中一动,神色安顿下来,挥挥手:
“既然信陵君以实话相告,本君也就不再逼问了。荡阴及顿丘之地,我赵国收了,待与秦韩互通过消息,赵国即可退兵。具体事宜信陵君可与我胜儿下去商定。”
打发了少年和自家儿子出了帅帐,赵雍默坐片刻,然后起身到盛着自己行李的木箱旁边,从里面寻找半天,翻出那方手掌大的铜镜来。
……
“赵总,那赵雍想联系管理员了啊?!”
“让他联系,但是给管理员加派任务,现在别让她出岛!”
“啊?”
“让管理员把线索引向楚国观家,然后提前把第二组AI上线!”
“赵总,提前?这会更乱了吧?”
“乱啥?!这是测试,测试,不看看这些AI能做到的最大限度,怎么叫测试?!”
“可是魏文侯都会盗取管理员权限修改白起设定了,再逼……那太可怕了吧?”
“这叫增加戏剧冲突,检查一下各组AI的人性发展度!犟什么嘴!快放!”
“赵总……你这是为了满足自己同人想象的恶趣味吧?秦庄襄王难道不是你为了满足看《大秦赋》的同人需要乱加的吗?”
“这工作你不想要了吗?”
“没!没!立刻觉醒第二组AI!”
……
“仙子?仙子可在?”赵雍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赵雍恭请仙子现身。”
那铜镜是当日复生出蓬莱时,无为门门主给他的,说可用于求助,这短时间里他险些忘了,只是刚刚听魏无忌说,催眠之术在各种典籍中都无法让他查到,赵雍这才想起了,世外方士或许对催眠之术知晓一二。
那铜镜里泛出了丝丝缕缕如雾气般的白色,交缠良久,那雾气并无散去迹象,但突然无为门门主的声音响起:
“武灵王有何事求助?”
她一如既往的声音冷淡,所以赵雍也不废话,立刻简要将白起的情况说明了,并询问是否可以解除催眠之术。
“催眠之术乃神游操控之术的一种,神游操控之术一向是楚国观氏的绝学,若要解除催眠之术,武灵王可向楚国观氏一游。”
说罢,那雾气开始散去,赵雍复生时对无为门门主的古怪个性也多少有了些了解,见铜镜内雾气散去,再度如寻常镜子一般照出自己眉眼,他便知道此次交流结束了,收好铜镜,他沉淀了下心神,组织了语句,他把前因后果及解决方案都写成了一封信,交给信使快马加鞭向秦军阵营送去。
如今两线对峙,白起的存在让秦赵二国不能从魏国身上再占去更多利益,所以接受魏国割地求和也就成了退一步的最好选择,不过如今与白起对峙的可是西线秦军,若想尽快帮助白起恢复记忆,恐怕交由嬴政去做才是最好选择。
当天魏国与赵国合约成,魏割荡阴及顿丘五百里之地于赵,第二日赵国退兵,同时,魏军信使快马冲进秦军大营,很快秦与魏和约成,秦得蒲阪、汾阴、曲沃九百里之地,接着韩得百邑、铜阺百里土地,也退了兵。
不过咸阳传回的接受魏国请降割地王命的同时,也传回了接受秦军裨将嬴政率军转往楚国助战、加码楚国求和压力的请求,所以和约成当日秦军就拔营,六万秦军转战入楚,归司马错指挥,同时嬴政因伐魏战功卓著,进爵五大夫,位同庶长。
不过入楚当日,嬴政就向司马错告了假,专程来见楚国太子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