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坐于养父身边,不施粉黛,不染云鬓的林思璇,差点被萧时雨的慷慨陈词吓晕过去。
玉臂震颤之余,未敢显露人前,生怕为相府惹来讥讽,只得端起一杯薄酒掩面压惊。
然而纵使是琼浆玉液,此时饮入檀口,也失了醇味,空留满满的苦涩。
“父亲不是说陛下属意凉王殿下吗?怎地太子会说出如此轻佻之语?”
托那场百花会的福,当今的太子殿下是何等的“怜花惜玉”,盛京的官宦女子都看在眼里。
若执意让林思璇攀附皇室,前者宁愿一根白绫了事,有幸目睹更好的,自然不愿意踏火坑。
好在宸王出面,打断了他这位太子哥哥的“悔过”。
“皇兄在东宫为皇祖母祈福,乃是莫大的功德,怎可说是糊涂,难道您后悔了不成。”
萧似锦灌满笑意的脸上,眸光微寒,隐在袖中的左手指节紧握,久而舒张开来。
“刚出来便想借林相之手翻盘,二哥的春秋大梦没有醒啊,还以为我是那个应声虫吗?”
随即目光转向一旁高坐楼台,似笑非笑的萧夜倾,什么日子不好选,偏偏要在同一天。
他本意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为此特地在景光帝面前告了假,借此躲开萧时雨的锋芒。
哪知昨夜半晌,总管孙德海亲自上门,传下口谕:
“宸王于寅时三刻,到定武门迎接凉王归京,其后一同赴宴,不得有误。”
圣旨既下,再多借口都是枉然,尽管心底恼火,萧似锦明面上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宸王府中,不乏有人向他提议,将迎接的规格上升成天子仪仗,改诸侯六佾为天子八佾。
毕竟北疆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凉王领军非凡,得胜还朝,难保不会好大喜功,一时疏忽。
怒意正浓的萧似锦,赏了此人五十大板,扔出王府,并通知吏部永不录用。
边上的方成瞧得明白,觉得处罚过重,容易伤了自家根基,上前规劝,碰了一鼻子灰。
“一时疏忽?说得轻巧,要按这个蠢货的做法,明知故犯的本王难道不是罪责难逃。”
“到时父皇追究起来,只会责怪我办事不力,对老五顶多不痛不痒的申饬几句。”
小打小闹从来不是萧似锦的作风,要做就做绝了,决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们兄弟相逢,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托词,以便在父皇面前化干戈为玉帛。”
事实证明,壮士断腕的悲痛,比起兄弟相逢的喜悦,更能赢得了景光帝的赞许。
萧似锦如愿以偿的在席上,“稳压”萧时雨和萧夜倾,离那个位子仅有一步之遥。
稳坐钓鱼台,独自饮酒的林致远冷眼旁观。
将太子的急切,宸王的焦虑,女儿的惊恐,百官的趋炎附势一览而尽。
唯独景光帝和凉王二人的神色不明,带给他的皆是那种望而却步,如坠深渊的感受。
于是他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如蒙大赦的林思璇提前离宫,避开了后面的好戏。
汤勺倒置于桌面,一口未喝,林致远对贺氏正色道:
“席间匆匆一瞥,我对陛下的看法很是认同,璇儿嫁给凉王会是个好归宿。”
皇位之事尚远,兵权近在眼前,甭管什么远水解不了近渴,摆在那足以打消很多人的心思。
贺氏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思璇不可能嫁给皇室,而凉王就更不可能了,他的生母......”
“住口!”
猛然拍案,林相对昔日情比金坚的发妻不再带有丝毫温情,“你想拉我们一道陪葬吗?”
宫里人都知道有那么一位“已故”的风贵妃是凉王的生母,却说不清她的来历。
只当是出身卑微,为陛下太后不喜,因而被列为禁忌,不许谈及。
而像林致远这样的潜府老人,待得够久对一些隐秘,了如指掌,反倒更加忌讳此事。
“别以为老家捎来的信我没看过,为思璇担忧?帮他探听为夫口风,才是夫人的目的吧?”
已知说错话的贺氏,局促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向枕边人看上一眼,念上一句。
隔阂已深,即使夫妻二人有心修复,也是徒劳无功,谁让她选了一条不归路呢?
望着形销骨立,面色憔悴的贺氏,与她同床异梦的的林致远又何尝好过,彼此折磨罢了。
“很多事是你我操纵不了的,晟儿愿意娶璇儿,固然是皆大欢喜,不行,也莫要强求。”
贺氏干唇抿动,似有话要说,被林致远硬起心肠打断,让目不斜视的钱嬷嬷送她回屋。
“我绝不会允许他们两个,跟你身后那人扯上关系,他要最后一搏是他的事。”
“不过作茧自缚还想拉上我林家,我这位先生,真是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
“小姐,你不是说江南是我们的地盘吗?怎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咚——”
月儿光洁的额头,不偏不倚的挨了佟瑶一记板栗,指骨传来的振动,让后者很是受用。
“记吃不记打,咱们这叫便衣行事,方便查案,还有唐豆,出门要称呼小姐什么?”
屈服于武力强迫之下,月儿有气无力的连续说了三声:“公子,公子,公子。”
“乖,不愧是本公子的小书童。”
虽说不是第一次跟着佟瑶扮男装,但压低嗓音说话,月儿总感觉有点不舒服。
小声试探着问道:“公子,上次做的那种,好吃又好玩的银丹,有没有剩下的。”
覆上面具的佟瑶对着镜子的自己束好发冠,拾起那把步子语标志性的折扇,没好气道:
“没有,光是那一瓶就花了我一个月的功夫,谁让一次把它当蚕豆吃光的。”
“哦,那就让笙少爷陪您查案,换我在楼里照顾二老太爷,不会让他走丢的。”
心思澄明的月儿也是有底线的,小姐不给吃的,她就不挪窝,看谁耗得过谁。
每念及此,都得看佟瑶心情如何。
诸事顺遂,晴空万里,便晾她一阵子,事后补偿自不必说,月儿还能额外惊喜。
要正赶上败兴而归,乌云密布的时候,小丫鬟半年别想吃到好的,存粮上交。
“你不去也好,洪府的厨子都是江南名厨,你吃惯了北方菜,难免水土不服。”
哼,小姐又用老办法了,真当月儿会为五斗米折腰吗?
“那个,唐豆愿意陪公子走一遭,公子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