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诺在旁边玩弄着瓷勺,青竹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对正慢慢喝茶道,“太后娘娘,皇上今天大概也是不过来了,再等下去菜要凉了,您瞧凤仪公主都饿了。”
王若渊放下茶盏,脸上看不出喜怒,“我不过是不太饿,他爱来不来。既然元诺饿了,那就吃吧。”
青竹松了口气,决定无视自己主子的口是心非,上前给她们布菜。
自从半个多月前的那次争吵后,元承祾真的没再来过。
自从王若渊成为太后,元承祾每天都会过来请安、陪她用膳,多年来风雨无阻一日都不曾断过。
所以那天,当宫人们按照往常备好饭菜等了许久终于确定元承祾不会过来时,王若渊沉默了。
青竹觉得太后当时是伤心的。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她没有派人去承明殿问问皇上还来不来,也不许任何人走漏她昨天翻来覆去疼了一晚上都没睡觉的事。
大家都知道皇上在同太后生气,据说江公公曾去乾安宫送过一串檀香木手钏,又被太后娘娘扔了出来……那天早朝皇上很不高兴,听折子的时候发了好几通火。
宫人们议论说,果真不是有血亲就是靠不住,别看皇上是太后娘娘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哪有那李太贵妃踏实呢?
新晋的两位娘娘在一月后热热闹闹进了宫,当今圣上做太子的时候没有娶过亲,做了皇帝又守国丧,后宫真是清净了太多年,内务府决定大办一场。
妍妃娘娘赐居灵秀宫,宁妃娘娘则住在了太后娘娘边上的德阳宫。
那天有不少宫人抬着内务府从库里搬出来的宝贝,从乾安宫门口陆陆续续走过。
元诺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着,“渊姐姐,好热闹啊!我听嬷嬷说隔壁搬进来个漂亮姐姐。”
青竹看了看一旁安安静静写字的王若渊,只是那人手中的笔早就顿了许久。她笑着缓解尴尬,“公主,那是皇上新晋的宁妃娘娘,是宋大人的亲表妹,以后公主也可以去找她玩呀。”
元诺乖巧的点了点头,看向王若渊道,“渊姐姐,你今天怎么不开心?”
王若渊心里是不痛快。
她只想自己清清静静住着,她想认认真真把任务做完然后潇潇洒洒离开。可元承祾把宁妃赐到乾安宫隔壁算是什么?以后每晚,他和宁妃在德明宫夜夜笙歌都要她在一旁听着吗?
更令人懊恼的是,这人好像是自己逼着他娶回来的……
什么时候起事情好像变了样子?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个尴尬的地界?
为什么一个多月一次都不过来,仅仅是让江德全送了一个手钏?多年相互陪伴的感情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低头认个错不行吗?那天她明明疼了一夜快要死过去啊……
她被元诺从重重思绪中喊了回来,“没有啊,我挺开心的,过几天我就带元诺找宁妃串串门。”
元诺开心地拍手,“好啊好啊,她们说这两位姐姐长得像神仙下凡,可漂亮了呢!她们还说……”
元诺在一旁喋喋不休,王若渊的思绪却已飘出了乾安殿大门,她看着门口陆续经过的宫人都面带着喜色,突然觉得元承祾会有他的妻子、孩子,那个长廊上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青竹看着自己恍神的主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王若渊早起的时候听青竹说,昨晚元承祾留宿在了灵秀宫。她的表情轻轻一凝,又很快恢复了自然。
青竹道,“果然还是妍妃娘娘身份尊贵,李尚书是她的大伯公,太贵妃又是她的表姑妈。第一个晚上皇上就去了灵秀宫,这么看来以后必定是恩宠无限。”
王若渊早就猜到了这么个结果。
李家只要还在朝中一日未除,元承祾就必须要有所顾忌。妍妃是李家人,元承祾第一天一定是去她那里。
所以,他们昨天晚上算是结为夫妻了吗……王若渊落寞地笑笑,或许不是,妍妃毕竟是妃位,不会和皇上像夫妻一样行周公之礼,大概也就是……圆房了吧。
“娘娘,等下两位娘娘过来向您请安,皇上下了早朝也过来,咱们准备准备吧?”青竹道。
王若渊点点头,“备好茶就行了,我不用准备什么,他们是新婚燕尔,我只要好生看着就行了。”
妍妃和宁妃是一起过来的,两个都是刚刚出阁的年轻女孩子,进殿的时候踩着阳光带着蓬勃的朝气。王若渊从来没觉得自己年纪大过,纵然原主的身体在岁数上是比元承祾大上一些的,但满宫都是太妃,王若渊也算是年纪小的。
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跪拜的二人,她忽然觉得身上素色的衣服死气沉沉,连带着她这张脸都变得寡然无味起来。她想她闷在这宫里原来已经太久太久了……
王若渊让她们平身又赐了座位,这才细细看清两位娘娘。
妍妃脸小小的,看起来给人一种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感觉,但她是李家的女儿,无论她这个人究竟如何,注定是要被拉入元承祾同李家的这场博弈之中的。
宁妃是个娃娃脸,圆圆的杏眼倒是有几分像宋衍。王若渊有一个多月没去过承明殿了,因此也是很久没见过宋衍了。
行完礼说了些客套话后,三人就陷入了沉默。妍妃很是安静,宁妃却是个坐不住的。短短一杯茶的功夫,王若渊已经发现她的脚尖在地上转了四个圈了。
她喊来青竹,“皇上还没下朝吗?”
青竹回道,“回太后娘娘话,江公公方才派人来说皇上就快过来了。”
王若渊点点头,却发现宁妃的一张娃娃脸像被煮熟了,看着好不可爱有趣,她打趣道,“怎么?宁妃提起皇上还害羞吗?”
宁妃年纪比妍妃还要小上一点的,她不好意思地说,“不瞒母后,臣妾还没见过皇上长什么模样呢。”
“你竟还没见过皇帝啊?”王若渊吃了一惊,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母后,皇上……长什么样子啊?”宁妃搅着小手帕问。
王若渊被她脸上的天真笑到了,宁妃一点也没有少女的羞怯,眼睛里尽是好奇,一旁的妍妃听了她的话都不好意思笑了。
王若渊正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听见宫人来报,“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有一个颀长的身影迎光而来,妍妃怔了一瞬,忙拉着宁妃起来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元承祾冲王若渊恭敬行了一礼,又让妍妃和宁妃平身。
王若渊感觉元承祾瘦削了一些,不知最近有没有休息好,有没有犯头痛……
她飞快收起思绪点点头道,“今天又去议事了?下朝下的这么晚?”
元承祾抬头看了她一眼,“是,不过已经解决了,劳母后挂念。”
“嗯……”许久未见,以往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倒是突然没了话说,一时间气氛又尴尬起来。
王若渊看见宁妃正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瞥着元承祾,那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实在好笑,“宁妃,你不是问哀家皇帝长什么样子吗?这下自己见到了可还满意?”
宁妃偷瞥被发现了,臊的一张脸又红了,“臣妾满意……哦不是,臣妾不敢!”
元承祾正撇着茶沫,闻言表情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投之以微笑,宁妃的脸更红了。
四个人又有的没的说了几句,王若渊昨天没睡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元承祾看见了,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心疼,站起来说:“叨扰太久母后也乏了,儿臣还有事未料理,就先告退了,母后好生休息。”
妍妃宁妃忙起身行礼,“那臣妾们也不叨扰母后休息了。”
王若渊确实有些累了,有两位妃子在,二人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她本想起身送送元承祾,却见妍妃在门口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江德全手里的披风,踮起脚替元承祾披了上去,“今天风大,皇上当心着凉。”
站在他们身后的宁妃微微张着嘴,“臣妾…臣妾实在太笨了,都没想到这一层。”
元承祾闻言转身看向宁妃,却瞥见殿里的王若渊正看向这边,他皱了皱眉,微微避开了妍妃正准备环上来系扣的手,冲她淡淡一笑,“多谢,朕自己来吧。”
妍妃脸上的疑惑一闪即逝,也温柔一笑,“皇上何必客气。”
王若渊看着李若予和元承祾,心里感叹真是一对璧人……她迅速压起心里溢出来的酸水,暗暗对自己说不要再看不要再想,逃似的起身回了内殿。
元承祾再次回头望去,座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三人出了宫门,宁妃笑呵呵地说,“皇上,不瞒您说,今天杏桃说要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妾紧张了一晚上!老人们说丑媳妇难见公婆,臣妾特别怕太后瞧不上臣妾——谁知今日见了,才发现这太后娘娘是个和和善善的大姐姐!”
妍妃实在是没想到宁妃这傻姑娘说话如此没有遮拦,正想着要不要替她圆话,却听见元承祾笑着说:“是,太后年岁上比你大不了多少。”
江公公笑道,“宁娘娘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太后娘娘是最最平易近人好相与的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妍妃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元承祾,她发现提起这位太后娘娘,皇上脸上若有若无的疏远在慢慢消失。
元承祾道,“你能和母后聊得来最好不过了,朕有时太忙不得空过来,你离得近,若是有空多过来陪她聊聊天。”
宁妃道,“好啊好啊,臣妾第一眼看着太后娘娘觉得格外亲切,只要太后娘娘不觉得臣妾蛞噪,臣妾每天都能过来。”
元承祾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宁妃对上他的眼睛立马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转了转手帕。
妍妃看着元承祾的笑容呆了呆,又笑道,“皇上同太后娘娘感情可真好。”
元承祾坐上了步撵,“母后日日陪伴关心朕,岂会不好——今日事务多,朕就不陪你们用膳了,先回承明殿了。”
二人行礼跪送。
直到目送元承祾走远,宁妃拉着妍妃的手道,“妍姐姐,德明宫就在附近,姐姐进来坐坐吧!”
“妹妹太客气了,只是我在宫里还有一位表姑母尚未拜会,改日再去妹妹宫里坐坐。”妍妃长相温婉,笑起来又带有一丝恬静。
“行,那我等你!”宁妃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