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受了个下马威，还被诬为了神棍骗子，苏冉脸上愠色一闪而过，但看到一旁狗十三期待的目光，还是强自压抑住了心底的不忿，对着那中年汉子拱了拱手，道：“这位，嗯，先生，您...”
“别叫我先生，老子受不起！”汉子锄头一扔。
“咳咳，您其实没有必要抱着成见来看待这样的方子。这种治疗的方法，在下已经验证了它的正确性。我身旁的这位小牧童，不就是这个方子正确性的典型例证吗？再说，进行这样的一次尝试，对您并非...”
苏冉调整了一下口吻，试着模仿乡野之人的语气。只是，他的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再次被粗暴的打断。
“少来这一套忽悠人。我的成见根本就不是对方子的，而是对你这种满口谎话，害人无数的家伙的。”汉子直起腰，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指，又指指苏冉旁边的狗十三：“这个扫把星，克死了她父母，活到了现在，是因为现在阎王都不收她。”
当汉子指着狗十三，说出“克死了父母”的时侯，苏冉明显感到身边的狗十三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起了转儿。
刚才对他自己的人身攻击，苏冉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这些年来经历的多了去了。但当看见狗十三的身体颤抖的时侯，一团一团的火却砰然从心中冒起。
将手放在身侧的小女孩身上轻轻的拍了拍，苏冉的客气语气收了回去：“喂，你说的什么克死父母，她父母亡故的时侯，她才几岁，怎会存在什么克死父母的说法？”
“切，要不是当时她不管不顾的跑到山里头玩，他爹那么保守本分的一个人，怎么会一个人在大雨封山的情况下跑进去，最后把她救回来，自己高烧不退，死在床上。”汉子咳嗽一声，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正吐在苏冉脚底下。
“所以，就因此，你们把一个小女孩就说成了扫把星！”很久没有因为一两句话，就破了养气功夫的苏冉，此刻只觉得大脑一片发热，撸起袖子，也不管自己和汉子身形的差距，就要冲上去。却被狗十三死死拽住了衣角。
“不要打，我，我们去下一家。”
汹涌而出的泪水和鼻涕泡打湿了苏冉的袖口，也让他的精神冷静了一瞬。
“好，好。”苏冉深吸了一口气，被狗十三拽着往远处走。
身后，似乎是没机会把苏冉揍上一顿，汉子脸色有些不爽，拾起地上的锄头，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喊：“哭，哈哈，继续哭，哭一个，死一个。”
狗十三听得见，但不知道是习惯，还是预料到这时回击也于事无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苏冉的一角拽的更用力。
在嘲讽的声音中，苏冉的拳头默默的攥紧又无奈的松开，直到彻底远离了那个举着锄头的汉子，他才用只有狗十三能听见的声音，轻道：“刚才，那样的话，你经常会听到吗？”。
狗十三没说话，吸了吸鼻涕，摇了摇头。
天上的秋风没有停过，深秋的秋风冰冷像是要将人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来。
苏冉停下来，面对着她蹲下来，双手捧住她的脸，安静的四目对视。
“真的吗？没必要骗我的。”
小女孩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
“他们养活了我。我和哥哥弟弟冬天快要饿死的时侯，去敲他们的门，他们会给我一些饭吃。”
“那不是他们带来的，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苏冉郑重地纠正道，只是，在他想把自己的那一套来自现代的人权理念详细的阐述一遍之前，便被狗十三捂住了嘴。
“可我还想试试。”
“我刚刚想说的是...”
“就再去一家！一家，一家就够了。”
看着她竖起的手指和抿起的嘴，苏冉终究没有舍得将那一声拒绝说出口。
“最后一次，再失望一次，也就真正放弃了吧。”心里这样想着，半刻钟后，苏冉和狗十三已经停留在了一户看上去挺阔绰的村间院落门前。
“这里是...村长家？”
“嗯。”狗十三点点头。
孩子的心思不难猜，苏冉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村长接受了，那么后面的推广牛痘接种也就基本不会遇到什么阻碍了。
“但愿方才那个汉子的行为只是个例。”心里默默的祈祷了一句，苏冉点点头：“嗯。那就这家吧。”
得到了苏冉的同意，狗十三连忙蹦跳的跑到门跟前。
“咚咚咚，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给这个因为天花而显得有些死寂的村子带来了一抹生色。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十来岁大的半大小子。
他的身上已有天花感染的迹象，想必是家中已经有了患者。
甫一开门，他扫了眼，看到是狗十三，低声骂了一句“这扫把星怎么来了”，便把门一甩，就要把门关上。
大概是没有料到，上来就是这样的待遇，狗十三急忙探手想拦住那就要关上的门，却对那小子甩门的力量没有准备，一下子让手被门夹了一条深深的红印子。
“你干什么？这就是你们家待客的方式？”苏冉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狗十三拉到自己身后，伸脚抵在了门口，让那小子一时间无法将门关上。
被一个陌生人上来数落了一句，那小子的脸上红了一下，又很快被忿然代替，见人抵在门口，让他关不上门。就转身跑进了里屋。
苏冉冷哼了一声，回头摸摸狗十三被夹到的手，见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站在门口等待着屋里大人出来。
从那小子跑进屋里后，大概是说了什么，屋里传来一阵响动，还伴随着听不清具体内容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又过了半晌，才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
女的身材臃肿，脸上肥肉耷拉着，眼色也同样泼横，一脸不善。
男的脸上却是笑眯眯地，先是瞥了眼苏冉身后的狗十三，而后才望向苏冉微笑道：“方才小子无礼，请您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