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找到你了。我跑了周围好多村子，都没有找到你，最后我心里想，要是在这个县城里找不到你，我就不找了，但没想到，你的名气那么大，我一问这里有点名气的风水先生，就有人提到你。我就顺着一路问，一路找，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对不起，我，我之前不该那样说你的。”
她的语气很激动，声音有些语无伦次，但苏冉还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大抵是成为了古代第一个相信了他关于牛痘作用的论断的人。
“你试过了？”
“嗯！”她用力的点点头，一边拽着苏冉的衣角，一边道：“我家里，爹娘走了，只剩下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遇到你之前，我哥哥已经得了天花。那段时间，我一直过的很恐惧，担心我，我的弟弟都会变成那副子模样。于是，那天和你说过话之后，我回家的时侯，想了想，就大着胆子在手背上割了一道小口子，涂了点白浆，结果第二天，身上就起了些水疱。就和躺在床上的哥哥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的脸色时而悲伤，时而喜悦，眼角上扬，仍旧沉浸在回忆中：“我吓坏了，以为自己也得了天花。心里在后悔为什么要信你。结果过了两三天，那些水疱却自动消了下去，而哥哥身上的水疱却越来越大，有些已经变成了脓疱。我又听说，周围好多人家，都是一个人得了病，然后周围人都一起得了病。”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就想，‘会不会是这种方法真的有用？’，于是晚上，我趁着弟弟睡着的时侯，偷偷的在他手背上，也抹上了那浆液。”
回忆讲述时，小女孩的脸上仍旧带着哀婉和震惊：“结果，哥哥走了，但我们在一起住了十几天，即使是完全手指接触着为哥哥擦拭身上破开的脓血，也一点事情都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做，我们也会跟着哥哥一起走的。”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嗯。村子里还有好多人，没有患病，但却已经和那些患病的人住在一起。因为我们没有死，还有很少的一些人也像我们一样，没有死，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房子，就仍旧继续住在那里。我想去说服他们涂那个白浆，但他们不信，说我是个小丫头片子，我就想到把你找来，你的话应该更有说服力...咦，你怎么不走了？”
之前她一直拽着苏冉的衣角走着，苏冉也一直边听她说话，边跟着前进。但等到她说出让他去村子里时，他却停住了脚步。无论她怎么使劲去拽，都拽不动了。
张了张嘴，苏冉半蹲下来，将身体放到和小女孩同一个水平线上，为她捋了捋蓬乱的头发，眼神有些复杂。
“我去了，说服不了什么人的。”
“可我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你活下来了，从一场几乎是必死的天灾中活了下来，就够了。”
“可是...”小女孩的嘴被苏冉轻轻掩住了。
“不必了，说明牛痘和天花的关系太难了，你能相信是你的福分。其他人，说了就说了，没有人相信的话，就随它去吧。”苏冉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再一次被拽住了衣角，这一次，小女孩拽的很紧。
“可我想救，你能帮我吗？”她的眼神很倔强，眼角带着泪花：“我爹娘走得早，我是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
女孩语气哽咽着，说的话显得含糊不清，但苏冉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过了良久，苏冉终于长叹了一声，将手放在小女孩的头发上摸了摸：“好。”
不等女孩惊喜的跳起来，苏冉又补了一句：“我陪你把村里的每一户都再说一遍，能有多少听的进去的，我不负责。”
尽管苏冉已经约法三章，但这样的承诺，已经足够让女孩转悲为喜。
“那，苏神医，我们现在就走。欸，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
“苏冉。你呢？”苏冉笑笑，问道。
“我，我叫狗十三。”
“嗯？为什么是这个名字？爹娘给你取得吗？”
狗十三摇摇头：“不是，爹娘走得早，他们留下的名姓因为太久没人叫，我自己也记不清了。‘狗十三’这个名字，是因为村里总共有十三个小孩没了爹娘，我是第十三个，所以就叫这个名字了。”
“姓呢？”
“他们说这个姓贱，好养活。”
“但愿是这个原因。”苏冉的心里暗暗道，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顺路去客栈快速的收拾了下包袱，便跟着狗十三走向了她生活的那个小村子。
比起城市里的愁云惨淡，这个小村子，正处在一片更加恐怖的死寂里，田垄间走过的农人脸上，都不看见一丁点的微笑。
这里的天花蔓延情况，比起城市，要猛烈得多。苏冉估计，不出意外，这个村子恐怕会在天花结束时，变成一片几乎没有活人的鬼村。
狗十三却看上去显得格外兴奋，她正处在找到了能拯救好多好多她的同村人的方法的激动中。
“周伯伯！”看到一旁田垄上正在耕作的中年汉子，狗十三便蹦跳着跑了上去。
“有事？”比起狗十三的激动，这名身上尚还没有出现天花病兆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热情回应的打算，侧对着狗十三，一边挥着锄头，冷冷问道。
“嗯，有好事！我找到能够对抗天花的方法了。”狗十三叫道。
“如果是那个跟什么母牛有关的破方法就不要再拿出来了。”中年汉子似乎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感触，依旧一锄头一锄头的挥着。
“就是那个，它真的有用。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我还把当初交我这么做的郎中找到了。”狗十三赶紧道，一边指了指旁边的苏冉。
中年汉子放下锄头，瞥了眼一旁的苏冉，突然笑了，笑里带着浓浓的讽刺：“你是指这个人？还说是个郎中，这分明就是个风水先生的打扮。”
他抬起手，指着苏冉：“我警告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不是城里那些人，愿意被你这种人骗来骗去，你也别跑到这里，用这种什么劳神子方法来忽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