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程家二老留了卫青苗吃饭。中饭虽说是程小婶负责烧，事实上一大半的菜都是程母带着程雨姐妹俩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饶是如此，那味道依旧销魂得很。为此，程雨想不服都不行。幸好，为防饿肚皮，最后还是弄了个拔丝番薯。
番薯是那种红芯番薯，比白瓤的更甜一些，用来做拔丝番薯最好吃不过了。程雨原以为程家老宅这头，不管是二老也好，程小叔一家三口也罢，包括自家老子在内，对番薯应该不会特别感兴趣。毕竟番薯什么的，在农村挺常见来着。听说上个世纪六七时代那会儿，甚至
改革开放初期，因为产量高又耐饥饿，都拿来当主食。
不曾想着，这拔丝番薯一端上桌子，不过转身盛饭的功夫便光盘了。程雨嘴角微抽了一下，暗暗庆幸方才在厨房时多弄了一份，要不然又得啃锅巴吃白米饭了。
程家老太太见程金宝很喜欢吃那个拔丝番薯，一个人几乎吃掉了满满大半盘子，便冲着还在厨房里的程雨嚷了一句：“雨丫头，你弄的那个番薯，再弄点！”
程雨端着另一小盘拔丝番薯从厨房走了出来，直接坐到了那个唯一的空位上，随后拿起筷子给程母夹了几块后，将手里的盘子递向了坐在身旁的卫青苗以及程曦。程曦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客气。等到卫青苗也分到几块后，剩下的都被程雨给包圆了。
“小雨儿，阿嬷跟你说话呢。还有既然你多做了一盘，就应该放到桌上，让所有人都能吃……”程父阴沉下了脸，不过当他被程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悲无喜地盯着时，突然意识到话有点说不下去了。
旁的不说，方才那满满一大盘拔丝番薯，程金宝这个程家老宅的宝贝金疙瘩尝了觉着好吃后，直接就将盘子给霸占了，是一丁点儿没有礼让的意思。同是小辈，卫青苗是一块都没吃到，程曦好一点，先下手为强的情况下，才夹了一筷子。
“听到了。想吃让小婶弄呗，很简单的。”程雨表情淡淡的回了一句。
“……”一旁的卫青苗隐约觉着不妥，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后，到底没说出口。
卫青苗可不傻，何况程雨还跟他简单地提过前几天发生的事儿，不过现在瞧着感觉着他那小表妹只怕没跟他说实话，至少跟大舅舅的关系似乎也比想象中还要僵。站在他那小表妹的立场上，卫青苗还是挺能理解的。这老太太跟小舅母就算计着要把人嫁给个年纪不小的鳏夫，当亲爹的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还站在对立面，一直在和稀泥，换做任何一个当闺女的只怕都受不了。何况，在卫青苗的印象里，他的这个大舅舅最疼爱的便是他的这个小闺女了。
“妈，我还要吃这个。”一旁的程金宝眼见着程雨将第二盘拔丝番薯端了出来，却没等他开口，便分光了，心里自然不乐意。不过在老太太开了口后，也知道回头一定能吃上，也就没说话。不曾想，程雨根本就不给老太太面子，甚至连亲爹他那大伯的面子也直接给落了。
这下程金宝会乐意才叫见鬼了，当即就嚷嚷了出来。
“宝儿，番薯吃多了会放屁。回头再给你做。”程小婶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便扯着笑脸打了个圆场。可惜，程金宝根本不买账。
“不吃！你烧得菜跟猪食似的。”
“不吃就饿着！”程小婶原本也没觉着怎样，毕竟自家儿子说的也确实是大实话，只不过瞧着程母那似笑非笑好似在嘲讽她的神色，当即也起了怒意。
“都给我闭嘴！吃饭！”程家老爷子习惯性地拍了拍桌子，提高了说话音量。
这一顿饭因为这么个小插曲，原本就不见有多少融洽的气氛似乎更糟糕了。程母自从之前闹开后，话便少了，连带着做事儿也没往年勤奋了。程曦想来察言观色了得，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冒头，自顾自吃完了饭，便下了桌，随后直接上了楼。
卫青苗只觉着这顿饭吃得十分胃疼，不知不觉加快了吃饭速度，随后找了个借口，准备回家了。就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毕竟今儿是大年三十，要忙的事儿也不少。
“小苗儿，我送你。”程雨见卫青苗要走，许是想到了什么，也放下饭碗跟了上去。
程家老爷子抬眼望着自己最小的孙女跟在小外孙后面，那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老爷子，怎么就家门不幸了？”程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反问了一句，“好好说道说道呗。”
“慧芳，爸就是随口一说……”
“程家明，你放心。过完年等民政部门正式上班了，我们就去把结婚证给换了。我不耽误你娶年轻漂亮的生儿子，好满足你家老太太抱孙子的心愿！”
“慧芳，你怎么又来了？这事儿不是已经说好了么，而且……弟妹昨个儿也跟你下跪端茶认错了。你怎么……”
“说好什么了？”程母直接打断了程父的话，冷笑着看向自家男人，不由地提高了说话音量，“到底是谁吃饱饭没事重提这事儿的？家门不幸？！程家怎么不幸了？就因为我生的是俩闺女，所以这么多年就像个佣人似的伺候你一家子不说，现在小雨也得伺候着？小雨特意为我做的拔丝番薯，一口都没吃上，就被个小畜生整盘都端走了。”
“宋慧芳！你骂谁小畜生呢？”这下，程小婶不乐意了，就连程小叔也变了脸色。
“我说了怎么着！老程家唯一的宝贝孙子不仅是个自私自利的小畜生，而且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毛贼！到人家里头做客，趁着没人就乱翻人姑娘家的抽屉。把人东西弄坏了，连最起码的道歉都没有，还偷钱！老爷子，您还真是英明，家里头唯一的孙子竟然喜欢小偷小摸，可不就是‘家门不幸’嘛。”
“我没有！”程金宝立马尖叫着否认道。
其实程金宝是心虚的，当初他确实有打开程雨姐妹俩的抽屉翻找一通的说，在玩那个漂亮小盒子时还不小心给打破了。不仅如此，看到抽屉里的钱时，顺手就给拿了。但程金宝并不觉着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一来程家二老，尤其老太太不止一次告诉程金宝，将来程父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在程金宝看来，就算弄坏了东西，甚至拿了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前几天，程雨姐妹俩刚到程家老宅时，程金宝看到程雨姐妹俩，尤其看到程雨那般凶猛之后，一瞬间也有过担心，甚至害怕。为此还特意跑了出去，不曾想惴惴不安了一整天，竟然只字未提那事儿，心大，主要也是恃宠而骄根本没将程雨姐妹俩当回事的程金宝只当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不曾想，程雨姐妹俩没发难，程母突然就将这事儿摊到桌面上，根本就不给程金宝一丁点儿思想准备。
程金宝即便没脑子，也知道像“小偷儿”这样的标签一旦成功挂上，在村子里可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于是，程金宝当即跳了起来，连连否认。
可惜，程金宝这会儿毕竟还只是个年仅十四，尚未成年的半大小子。甚是都不需要人证物证，瞧着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在场的长辈们只要不眼瞎，睁着眼睛说瞎话，基本就别想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想偏袒，还得问程母答不答应。
原本程母没想提这事儿，甚至还还不让吃了亏的程雨姐妹俩提。但老爷子那句“家门不幸”可以说一下子触动了程母本就压抑忍让着的某根神经。会因此发难，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程金宝，大伯娘敢说要是这事儿冤枉了你就出门被车撞死。你还敢说你没有？”程母见程金宝果然如预料那般连连否认，便下了一剂重药，根本就不给翻身逃脱机会。
“慧芳，你这是做什么？”程父只觉着心疼，“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小曦跟小雨儿也是……”
发恶毒的誓言，尤其是在大年三十这样的日子，除非有十足把握不会应验，可饶是如此，若非情非得已基本没什么人这么做。事实上，程母即便不曾发誓诅咒自己，程父也是相信自家媳妇的，毕竟哪怕再不喜也没有必要冤枉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以“小偷小摸”这样严重的罪名。
“跟你提有用吗？就算你知道你那老娘跟弟媳妇在那里合计着，要给你娶年轻小媳妇，甚至还想把你俩还没成年的闺女说合给个老鳏夫，也没见你吭一声，说个‘不’字！程家明，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这不是……”程父本想说那些事儿都属于“八字都还一撇”没影的事儿，可瞧着自家媳妇那伤心的样子，想到这几天不管是媳妇还是俩闺女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本就有些内疚，此刻就是难受得紧，“慧芳，别说了。”
“小宝，还不赶紧跟你大伯娘说声‘对不起’，说你‘知道错了’。”一旁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程小叔留意到自家大哥的神情不太对劲，赶忙开口道。
“凭什么？！就算我翻了，拿了，那又如何？阿爷跟阿嬷早跟我说过，以后大伯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小曦小雨两个赔钱货就得乖乖地赚钱给我花！”
“小宝！”
所谓的猪队友，估摸着就是指程金宝这样子没带脑子的。这种时刻竟然还这般拖后腿，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至少程父这边，听到这般说辞，而且也不是头一回听到，甚至前个儿老爷子还就这么跟自家小闺女说来着，程父那心可以说一下子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