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三十。一大早，嫁到隔壁村的程小姑派了自家小儿子，程雨姐妹俩最小的表哥卫青苗，送来了年猪肉。程家老宅这边已经好些年没有养土猪了，追其原因说是养在家里弄得整个屋子都是臭烘烘的，实则程小婶也不是那勤快人。所以每年，程小姑婆家老卫家杀年猪时，都会拿来一些。
当然，这种自家农户院里养的不吃一丁点儿饲料的土猪肉，并非白拿的，除了出嫁的程小姑例行送点儿给二老打打牙祭外，剩下部分都是由程父掏钱买单。倒也不是程小姑抠门不孝顺，毕竟程小姑是外嫁的闺女，婆家老卫家那头除了公婆尚在外，还有好几个妯娌盯着呢。卫家的土猪肉，在周边几个村也算小有名气，与其卖外人不如便宜自家几个亲家。
不管是程父还是程母，其实都不是那小气的主，何况长年累月的人情世故，出点儿钱买到质量好，最主要价格并不贵的土猪肉，还是挺乐意来着。偏偏这事儿在程家老宅这边，也变成了程母这个当大儿媳的花钱大手大脚，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给老大节省些钱。好在老太太还多少顾及着这个长得跟自己挺像的小闺女程小姑在婆家那头的小日子，对于掏钱买年猪肉这事儿最多习惯性地念叨两句。
“外公，外婆。”卫青苗从前院进的程家老宅，停好自行车后，手脚利索地将今年的年猪肉从自行车上卸了下来，随后拎着肉便进了大堂屋。
大堂屋里，程家二老正跟程父兄弟俩在那里筑长城，程小婶坐在程小叔的后面，看着自家男人打麻将。见卫青苗从外头走了进来，程家老太太还是挺高兴来着，连忙示意自家小儿媳妇：“苗儿，你来了？快，宝儿娘，快把那肉接了，送厨房去。顺便可以把午饭准备起来了。”
“哎。”程小婶显然不是很乐意，偏偏又不得不起身。毕竟今儿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本该轮到她来着，只不过昨个儿一番“讨价还价”后，程母勉强同意晚上这顿她带着程雨姐妹俩，但早上跟午饭则不管，而且善后工作也得程小婶来负责。
“不用不用，怪重的。还是我拿去厨房吧。”仅比程雨姐妹俩大不了几个月的卫青苗，是程雨四个姑表哥里跟姐妹俩关系最不错的，而且往年都是他负责往程家老宅这边送年猪肉，进大堂屋后四下一打量，原本瞧着跟往年没太大区别，在听到自家外婆竟然让小舅母负责年三十的午饭，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哎？莫不是今年出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儿？
想到此，卫青苗也顾不上旁的，拎上手里分量不轻的年猪肉，便往厨房那头走。
厨房里果然冷清，至少只瞧见了程雨这一个人正坐在土灶口那儿在烤火，却不见程母这个大舅母以及程曦在忙活。
“小雨儿。”卫青苗叫了程雨一声，不等程雨回过神来，便将手里的年猪肉随意往灶台上一丢，随后凑了过去。
“小苗儿。”程雨其实早听到了卫青苗还没进院子便开始扯着嗓子嚷嚷的声音，正因为听见便从“学神”系统里出来，中断了学习。
“小丫头，你得叫我‘哥’！”卫青苗坚持纠正着自己最小的表妹那称呼，“哪怕大你一分钟，那也是‘哥’！何况我可比你们姐妹俩大了半年，懂么，半年！”
“好吧，‘喵（苗）哥哥’~~”
“……”卫青苗打了个冷颤，直呼受不了。
“对了小雨儿，我怎么觉着怪怪的。”卫青苗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压低了嗓门轻声问程雨，“刚刚我在大堂屋那头，竟然听到外婆让小舅母来负责烧中午这顿。往年过年期间，不都是大舅母跟你们姐妹俩忙里忙外的嘛。”
“没什么，前几天我无意间听到阿嬷跟小婶在那里……”程雨三言两语，简单地提了一下前几天那事儿，末了又提醒了一句，“这事儿到此为止了，别再往外说了。”
“不，不能吧……”卫青苗只知道自家外公外婆对待自家的俩儿媳妇，因为大舅母这头只生了程雨姐妹俩，一直就不怎么待见，可是万万想不到还会动逼迫大舅舅跟大舅母离婚，再找个年轻媳妇的念头。更让卫青苗意外的是还是小舅母竟然还想把程雨姐妹俩，介绍给下坪村那个鳏夫暴发户。
卫青苗在镇上上高中，今年刚刚高三，虽说平日里上学期间选择住校，可卫家村堂距离上坪村跟下坪村并不远，所以有些事儿还是隐隐约约地听说了一些。
“这，这还是人吗？”卫青苗只觉着自己的底线让人给破了，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至亲，这心里难免就没那么舒服了，“那……大舅舅是怎么个态度。”
“还能怎么个态度，和稀泥呗。”程雨从旁边抽了一截枯枝，折断后塞进了灶膛里，“我刚刚捂了几个小土豆，应该快好了。对了，你复习得如何了？半个月前寄给你的那叠卷子，做了没？”
程雨转移了话题。
卫青苗再过几个月，便将参加高考了。镇上的高中自然是没办法跟程雨姐妹俩所在的省重点一中相比，说句不客气的，别看程曦现在从文科一班掉到了二班，按着她目前的成绩若是转学到卫青苗所在的镇高中，妥妥的年段第一，而且距离第二名少说也能拉开十几分的差距。
跟程雨姐妹俩一样选择文科的卫青苗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你之前寄给我的那些资料我都背了，试卷跟参考书也都试着做了，史地政还好，就是英语跟数学……尤其那数学，那些个大题……”
显然，卫青苗那底子不如程雨，甚至连程曦都比不了，要说天资其实也不算太差，至少在程雨看来，她的这四个姑表哥里，就属卫青苗这个最小的表哥聪明了。其他三个……一个比一个安静不下来读书。当日，卫青苗之所以会选择文科，主要也是冲着文科里那三门史地政大部分考的是记忆。
“那你……那本基础数学上的题目会做不？”程雨眉头微皱了一下，想到自己上个月刚刚回来时，面对老大难的数学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便硬着头皮从头开始自学。现在还有五个月才高考，想来……应该还来得及。
“一半一半吧。”卫青苗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家里一直都不是很宽裕。前两天我哥回来了，还领了个女朋友回来，说是市郊区城中村那边的拆迁户……”
“这么说二表哥打算结婚了？”卫青苗嫡亲大哥卫青禾在老程家这边排行第二，过完年二十一。按着农村结婚普遍比较早，这个年纪除非考上大学在继续读书，要不然多数选择成家了。
当年卫青禾初中毕业后，上的是职高，还是这几年比较热门的行业“汽修”。职高毕业后，便在市郊距离高速路并不远的一家汽修店当学徒。收入不算高，可要说差也不差，至少现在在那家汽修店也算老员工，能存下点钱。
可要说结婚娶媳妇，尤其娶的还是城里的姑娘，只怕一套婚房少不了。按着程小姑两口子这些年省吃俭用，是铁定凑不出这前头的首付款的，哪怕这会儿05年这房价还不曾如十几年那般水涨船高。
而卫青苗随后告诉程雨的那些信息，也证明了程雨那猜测。
“我那未来嫂子，其实人还是不错的，至少爸爸妈妈都挺满意来着。就是嫂子那父母亲家那边，说什么也让我们家准备一套在市里的房子，而且房子还得写上嫂子的名字。另外……还要彩礼。”
“其实要彩礼是应该的，毕竟人家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至于婚房……”程雨毕竟也算的上是过来人，有些经验，不过转念一想的功夫，便隐隐想到了什么，“那个……未来表嫂是不是不想跟小姑母校姑父住一起？”
“哎？小雨儿，你怎么知道的？”卫青苗有些好奇地看向程雨，“按着规矩，我爹我娘以后是要跟着大哥的，其实我不介意给爹娘养老。”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没有几个当儿媳妇的愿意跟公公婆婆，尤其婆婆住在一起。”程雨浅笑道，“小苗儿，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算考上了也不打算上大学了？”
“小雨儿，就我目前这成绩，只怕只能上个三流大学吧。一年到头的学费还有生活费只怕得上万了。我不是你跟小曦，从小就会读书。我……”
“小苗儿，你别考虑学费生活费这些，若真的考上了，当真不上大学？哪怕三流大学，也能学到东西的。出来后，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不是。而且，那些个知识，学到脑子里的，多多少少总归有用。”
“那也得考得上才行……”卫青苗低着头，纠结了许久，才听到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有你小表妹我在呢，怎么就考不上了？”程雨半眯着眼睛，“一句话，你告诉我，你想不想上大学？！”
“想！做梦都想！”卫青苗猛然抬起头看向程雨，眼睛亮闪闪的。
“有决心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