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的脸色不是很好，可到底没多说什么。
程母下楼后，像是早已习惯一般，翻出了昨个儿特意购买并带过来的威猛三件套，厨房强效去污喷剂，橡皮手套以及抹布，开始忙碌了起来。程曦见此，也拿出了电茶壶开始烧热水。
程家老宅这边依旧还保留着最是古老的柴火灶，只因为老爷子喜欢吃柴米焖出来的米饭，说是更香些，便不得不放弃了效率更高且更为清洁卫生的沼气。柴火灶里，两个大铁锅之间还有三个小铁炉，是用来装水的。焖饭炒菜的同时，借着炉火，就能将这三个小铁炉里的水烧热，甚至烧开。
这些水，冬日里用来洗洗刷刷，其实也挺方便，即便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油耗味，也比冰凉刺骨的冷水强。偏偏这般用点热水，也会被老太太诟病程母这个大儿媳妇到底是城里人，就是娇气。可一转身，瞧见自家小儿媳在那里大手大脚地浪费热水，却是什么话都不会说。这般差别待遇无非看碟下菜，瞧着程母不顺眼而已。
日子久了，程母也懒得计较，自带电水壶，想用热水时便烧一壶。反正过完年回城钱，少不得塞钱。
不过半个多小时，程母便将柴火灶台白色瓷砖上那积得老厚一层的油污给清理干净了，程金宝也可算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顶着凌乱好似鸡窝般的脑袋下了楼，见着程雨姐妹俩哼哼了两声，喊了程母一声“大伯娘”后，直奔一旁的卫生间。
“可算是起来了……”程曦小声的念叨了一句，瞧着样子显然还记着月初时程金宝弄坏她那小化妆盒这事儿。新仇旧恨积攒在一起，让程曦是真心没办法喜欢程金宝这个堂弟。
“宝儿，你起来了。锅里头还有老婆子特意给你留的大肉包子，宝儿吃不？”程家老太太踮着小脚来到了厨房，隔着卫生间跟自家宝贝金疙瘩说着话，一边还不忘跟正准备午饭的程母交代一二，“老大媳妇，中午记得炒个那个回回肉，多放点儿肉片，少放点辣，你家侄子宝儿就爱吃这个。”
“好的，妈。”低头洗着菜板的程母应了一句。
程家老太太显然也注意到了焕然一新的灶台，心里头却多少有些觉着自家大儿媳妇太讲究，显得自己城里人有多爱干净似的。不过程母愿意这般辛苦干家务活，程家老太太还是乐见其成的。四下里一瞧，也没理会程雨姐妹俩，便转身回前头的大堂间了。
程雨姐妹俩也没太在意这些，找了个旧盆子跟抹布，兑上新烧开的热水，便上了楼。趁着这会儿，还得将床铺什么的收拾好，要不然晚上极有可能没法睡觉。
上楼后，程雨发现程父正在后阳台那边跟人打电话，而程小婶已经将程金宝那被褥给挪回了他自己的床上，为此姐妹俩都暗松了口气。虽说程金宝是自己的堂弟，可毕竟只小了两岁，男女总归有别。不管是程雨还是程曦，都不怎么愿意触碰程金宝的私人东西。
“阿爷当年不是说以后这房子会留给爸爸嘛。我怎么瞧着……”姐妹俩一道整理属于自家的房间时，程曦到底没忍住，看似随意地嘀咕了一句。
“阿爷当年也就这么一说，认真你就输了。”正在扫墙角蜘蛛网的程雨回了一句，“看着吧，这房子将来阿爷只可能留给程金宝。今儿只不过是被占了房间而已。甚至我都能猜到小婶是怎么跟阿爷阿嬷说的。”
“怎么说？”程曦抬头看向自家妹妹。
“还能如何，无非就是‘这房间一年到头他大伯一家也就过年回来住两天，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给她家小宝住，一来现在小宝毕竟也长大了，得有个安静些的可供学习的地方。再者房间里住着人，好歹有点人气’……”程雨按着她对程小婶的了解，大致推测了一二。
还别说，程雨这番推测还真距离实情相差不大。事实上，早在老宅被推倒重建那会儿，程小婶便将主意打上分给程雨一家的那间大屋上了。那时候程金宝年纪还小，一家三口睡在同一屋里也没什么。去年九月，晚一年上学的程金宝升入初中。程小婶便找了个适当的机会，试探性地跟家里的老太太提了一下。
程家老太太一向宠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宝贝金孙，只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统统给予程金宝，自然不会反对。即便是程家老爷子，事实上也只叮嘱了自家小儿媳过年期间，等程父带着老婆孩子回乡过年时，记得将房间重新让出来而已。
程雨说话时，不忘半侧着身子暗搓搓地瞄两眼还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程父，至于自家老子听到了会有何感想，已被忽略。反正程雨早已想好，要一点点将自家老子从老宅这头拯救出来。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是应该的，可也没听说过还要负责养弟弟一家，在后面不停地给那被亲娘宠溺坏的熊孩子侄子擦屁股。
程雨当年确实不孝，可也不及程金宝的一半。逃学、打架、搞大女生的肚子、开车撞人逃逸……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闹腾出新的花样出来，而程家老太太永远都是那一句“宝儿还只是个孩子，是你唯一的侄子，你是他大伯，哪能那么黑心肠的见死不救？”为此，程父不得不一趟趟跑派出所，一边找人托关系说情，一边联系受害人家属给人赔礼道歉。
虽说那时的程雨早已离家，可事后从外人嘴里隐约听说这些事儿后，到底还是会心疼。那么现在……
程雨发现自家老子似乎听到了，却没任何表示，便知道有些事儿真心着急不来，只好继续徐徐图之，慢慢挖墙角。
之后姐妹俩花了好些时间，紧赶慢赶地可算在吃中饭前将房间给收拾了出来。那时，早打完电话的程父已经下楼，在厨房那头帮着程母看着灶台火，要不然程母既要烧火又要摘洗炒，根本分身乏术。程小婶借着帮忙摘豆芽，转眼人就不见了，半天不见回厨房。程金宝抓着俩大肉包，也一溜烟地出门玩了。
“曦儿小雨，看你们姐妹俩脏的，赶紧打点热水洗洗。”程母见程雨姐妹俩打扫干净了房间下了楼，便指着刚刚烧好的那壶电茶壶，开口道。
“大哥，你怎么在烧火？”程母的话音才落下，只见程小叔从厨房后门走了进来，看到程父竟然坐在灶台那儿烧火很是惊讶。
“小叔好。”程雨姐妹俩见到了程小叔后，主动打招呼。
“嗯。”程小叔点了下头，随后便不由分说地开始数落起程雨姐妹俩，“程曦程雨，你们俩丫头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都不晓得主动帮着大嫂做点家务活，看看你们都懒成什么样子？要我说，大哥，这丫头片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去……”
“小叔，有些话您还真没说错。不过有些事儿，还得先说清楚比较好。今个儿，我跟姐姐十点到的这边，连气儿都没怎么来得及喘，便跟妈妈一道先将灶台积攒得老厚一层油垢给清理干净，然后上楼打扫干净晚上要住的屋子。按理说自己的房间自己个儿打扫干净，是一点儿没错。可谁让现在这房间属于程金宝的咧。我们一家四口借住几天而已。”
程雨不等程小叔将话说完，便不客气地反驳道。
“小雨！怎么说话呢，还不赶紧给你小叔赔礼道歉。”程雨这边话才说完，还不等程小叔回过神来，程母便率先呵斥道，“小雨她小叔，你可别生气，小雨这孩子现在那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别看程母这般说着，但眉眼间依旧可以看出很明显的笑意来。
程小叔既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不管是程雨那番话，还是程母那态度，都让程小叔很是恼怒。当然，这里头也有为自家婆娘程小婶。程家老宅这边，一年到头程雨一家四口也就逢年过节会过来小住几天，林林总总加起来估摸着都不会超过半个月。虽说程家老爷子几年前有说过百年以后这房子归程父所有，但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瞧出程父回到上坪村这边的可能性真心不大。
所以程家老宅这边，程雨一家四口已经算是客人。现在竟然让客人准备午餐，当主人的程小婶不见了踪迹。这事儿，若传到外头，总归会笑掉人大牙的。当然，不能这么算。毕竟，程父还是这个家的老大。可厨房那灶台有多脏，即便程小叔难得进一次厨房，也是多少清楚的。即便忽略掉厨房，楼上那本该属于程父，现在算是程金宝的那间屋子，好歹也得收拾一下，至少看起来灰尘没那么才是。
统统没有！
程小叔正是因为听明白了程雨话中的意思，一瞬间脸色很是难看，但转眼便调整了过来。看向程雨这个小侄女的眼色就没那么和悦了，虽说之前也不见得有多和蔼可亲。
“小叔对不起，我不该说话直实话实说……”
“行了。”程小叔直接打断了程雨继续道歉下去，转头看向程父，“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大哥来烧火。我去把我婆娘叫来！”
“也不算什么，烧火而已。何况我又不是没烧过火，小时候还不是我们兄弟俩帮着妈跟姐姐。现在天冷了，灶台这边还暖和呢。弟妹一年到头忙里忙外的，就让她休息几天吧。”程父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