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鸣,小县城从夜晚的沉睡中苏醒,逐渐变得有生气起来。
街市上已经响起摊贩的吆喝声,这时的早点铺子是最热闹的地方,食客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刚出笼的馒头、包子冒着白气,齐整的码在笼内,白胖胖的甚是讨人喜欢,后边儿一个发型怪异的青年正就着咸菜“唏哩呼噜”喝粥,连忙抬头吆喝着让老板来倆大肉包。
“老板,油条两根,甜豆浆一碗。”有个戴着医馆方帽的食客来到摊子前,点完东西也不问价,十分熟稔的取出三个铜板放在了桌上。
“好咧,替左大夫买早餐吗?钱您收回去,难得来一次,不要钱。”妻子被医馆救治过的早点摊老板爽朗笑着,看也不看那三枚铜钱,手上的活计却是一刻不停。
面团子被快速揉成条状,打着弯儿转进沸着的油锅里,顷刻便“滋啦啦”的冒起了油沫子。不一会儿,锅里就浮起了两根表面金黄,泛着油光的油条……
拎着早点的学徒步子颇快的回到了医馆,馆里已经忙碌起来,等将吃食送到后院左大夫那儿,伺候他吃完,就得回来帮着做些开门准备了。
“左大夫,您起了吗?我给您送早点来啦。”学徒叩响房门,谁知等了许久,里边没有传来丝毫动静。
偶尔也是有的,左大夫会晚起些时候。反正左大夫的房门是从来不锁的,为的就是方便人进去伺候,毕竟谁都知道左大夫腿脚不利索。
“左大夫,我进来了嘿!”
于是学徒理所当然的推开门,阳光伴着人声共同灌注进了这间朝南的屋子。走进屋子的学徒愣住了,将早点随手扔在桌上后,他口中大喊着,焦急的冲出了屋子。
“不好啦,左大夫不见啦!”整个医馆都听见了喊声。
人们匆忙赶到,一群人冲进了屋子。果不其然,屋内确实空无一人,只有一床散乱无比,并早已失去温度的被褥。
医馆的人很快将这事儿报了官,官府非常重视,毕竟左大夫在县里还是有些名望的,衙役们很快展开搜寻,将小县城周边翻了个遍。
左大夫腿脚有旧疾,这事儿谁都知道,如果是他自个儿往外跑的,想必是走不了多远的,然而衙役们并未寻见左大夫的踪影。
“难不成昨晚有强盗入室,掳走了左大夫?”
医馆的人和县太爷同时变了脸色,一个是担心当家人的安危,一个则是震惊于自己的辖区内居然出现了疑似绑架的恶劣事件,这对官途履历可是大有影响的,很快小县城就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一辆出了城的拉货马车正行驶在大路上,马车后边除了货物还坐着个搭便车的闲人。赶车的和坐车的似乎都不怎么赶时间,于是马车行驶的速度也非常悠然。
那闲人是一短发青年,发型有些怪异,一指长的头发被妥贴的往后梳,鬓角处则尽数推光,能看到头皮。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劲装,行李是个小包裹,系在一把长刀的黑色刀鞘上,像是个游历四方的游侠儿。
“小哥出家又还俗过?”前边挥着马鞭赶车的车夫随口问道。
“哈,算是吧。”青年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发,他知道自己这名为“油头”的发型确实有些惹眼,先前为了庆祝新生,脑子一热剪的,被人家当成刚开始养头发的还俗和尚也在情理之中。
“听你口音是我们本地人啊。”
“对,算是。”青年笑道,“我在县里住了三十多年呢。”
车夫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最多二十出头的青年,随后哈哈大笑。“说什么玩笑话呢,住了三十多年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怎么没见过?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呢,你自己想不起来了呗。”青年说着打了个饱嗝,先前早饭吃了一碗白粥加两个大肉包,到现在都还没消化干净。不过年轻确实是好,吃饭非常有胃口。
青年的话语自然被当成了玩笑话,只是车夫觉得这位一大早找过来说要蹭车的青年甚是有趣,倒也乐意陪他扯皮两句。
“县里没有我不认识的,那你倒说说,你姓什名什?”车夫笑着说。
青年想了想,如实说道:“我叫左离。”
马车停了,车夫有些恼怒的回头瞪着青年。“左大夫是县里的名医,半个县城的人都找他治过病,可不好这么乱编排他老人家。”
左离愕然,见车夫表情严肃,只好道歉了一番。只是对他来说这事儿着实有些好笑,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要自己向自己告罪。
马车重新跑了起来,在路上颠簸不断。
绷了半天脸的车夫大概是实在忍不住无聊,最后还是缓和了表情,主动找左离说起了话。
“你去城里是省亲还是办事儿?”这趟行程的终点是省城,起码要跑个六天。
“找人,或者说我要找一个地方。”青年说。
“什么地方?你跟我说说,兴许我知道。”车夫自认常年在省城与县城之间跑商,对周边地界都还比较熟悉。
“荡苍山。”
这个地名很陌生,车夫认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周围有座叫这个名字的山。“你确定你要找的地方在省城附近?”
“不确定,应该也不可能在省城。”青年摇摇头。
车夫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只觉得这位小哥说话古里古怪的。
“那你去省城干嘛?”车夫疑惑道。
“到处走走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去荡苍山的线索。”
“找到以后呢?”车夫有些好奇起来。
“我要去那里找人讨一个天大的公道。”
车夫闻言恍然大悟,在他听到“天大的公道”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几个字。
“原来是去讨钱的……”车夫暗想,回头瞥了眼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的青年,“那人肯定欠了这小哥不少钱……”
青年开始闭目养神,前边的车夫便也住了嘴。
不久后,左离进入了冥想状态,此刻他的识海之中已经是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什么旋转着的华丽方盒。
“方盒到底是怎么来的?”左离尽力搜寻着过往记忆,试图回忆起每一次方盒产生时的细节。只是那些细节始终朦朦胧胧,叫人摸不清关键。
但有一个共同点却是十分显著的,那就是每当方盒产生之际,都是遭遇巨大变故之时。
“除去第一个方盒,后面几次事件都对我自己影响极大,难不成方盒的产生真的是与自身遭遇的“因果之事”有关?”左离暗想。
然而猜想终归还只是猜想,是否属实还有待验证。随后左离便运行起了“引气决”,只是他并未像往常那样引渡天地元气进入己身,在他内视识海之中,一股翠绿色的能量正随着他的意念进行运转。
这股能量正是那方盒开出的所谓“寿元”,在重获新生不久后左离就发现自己体内多了这些能量。
趁车夫忙着驾车,左离的右手摸到了刀柄上,悄然抽出了一部分刀身。
这把有着黑色刀鞘的武士刀正是先前从方盒中开出来的“紫色气泡”,名为“藏锋”。
布满锈迹的刀身显现,“藏锋”的刃口并不锋利,甚至还有不少缺口。左离曾把这把刀整个抽出来看过,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这把刀非常的破,不说什么削铁如泥,这把已经生锈的刀能不能拿来砍柴都是个问题,挥砍的时候也并不会产生想象中的那种剑气。
唯一不把它丢掉的原因,恐怕只有这把刀来自“方盒”了吧。
左离将大拇指放在刃口上,用力一划便划出了一道大口子,血液不断渗出。
随后左离调动意念,引得体内那股“寿元”向伤口涌去,很快,上一刻还在流血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只用了一秒不到,左离将手上血迹一抹,大拇指上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以目前的小测试来看,这所谓的“寿元”似乎具有极强的愈合能力,只是这种愈合能力可以达到什么程度还有待考证。
左离甚至有点想给自己弄点什么大伤口出来试试,只是自残这种事情做起来总归有些心理负担,眼下当着别人的面也不是测试的好时机,只能等日后再说。
等彻底弄清楚自己有什么底牌,才能有去荡苍山“讲道理”的资本,左离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还有一处难点便是左离对所谓“修仙者”的事情知之甚少,除了当年的土庙村惨案外,这么几十年下来,左离便再也没有接触到什么鬼神之事,身边民众对此类事情也是没有什么概念,“山上的神仙”更像是一种封建迷信或是民间传说。
这与这个时代的消息闭塞有很大关系,很多人从出生到老死甚至都没有离开过家乡。左离对这点深有体会,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在身有残疾的那些年,他是兴不起半点四处游历的念头的,能过好眼前的生活就已经非常不易……
“小哥,咱们在路边歇息会儿吧,吃些干粮。”车夫招呼着,一边将马匹牵到路边吃草。原来等左离从诸多思绪中抽离出来,已经到了饭点。
“哎,行的。”左离答应着,翻身下车。
慢点也没关系,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清楚也没关系。
只要手中有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一切问题的解决,都只是时间问题。
“活下去,讨回此债!”左离坚定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