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到房间休息了近一个时辰,多年厨房生涯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即使如今体魄强健精力充沛依旧保留了下来。
起了身到外处看了下进程,马车一车车往来的将各种建材从集镇上运来,皆被几个学徒模样的青年一堆堆齐整的码放在空地。
远远看去,后方已是开始打圈梁了,对于他们这种传统做法彭向东不置可否。
一道水煮鱼,放在大陈国几十个州起码有十几种不同的做法,反正完工后自己还会安放阵盘铭刻法阵的,只要房屋质量过得去就可,谅那工头也不敢以次充好,彭向东的钱可不是大风吹来的,若未有眼下际遇,他恐怕该考虑后事,如何让妻儿将来能不受贫苦与压榨。
没多久,一辆双拉马车缓缓从道路一方行到篱笆外停下,马车跳了下来正要敲门,远远见得彭向东在屋外忙躬身说道:“彭大人,您备的马车到了,您老有何吩咐?”
彭向东闻言走了过来,车夫束手立在一旁神情恭谨,彭向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骂道:“我说猴子,以前我们小时候那是经常在一起捉泥鳅扣黄鳝的,别这么拘束,东子得了点势尾巴没有翘上天!”
车夫不好意思的露出讪笑很快又收敛下去,他面相三十出头脸上却已布上沟壑,他往后退了不弯腰将布帘掀开请彭向东上车,一边沉声到:“一码归一码,李丹万不可乱了尊卑,”说完眼睛不敢瞧他,直愣愣的盯着脚背,似乎那半新不旧的青布鞋上有着有趣的事物。
彭向东叹了口气,回头向门口张望的黄氏挥了挥手,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裹踏上了马车。
李丹见黄氏立在门前,忙躬身行礼口道:“见过彭夫人,夫人安康。”
黄氏自然认得李丹,放做往日她定要万福施礼否则便失了礼数,如今身份不同了,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当作回礼。
李丹随即跳上车熟练的操弄其绳缰,很快马车在他的赶御下平稳的沿着道路前行而去。
到了城门处已是傍晚,彭向东出声叫停:“猴子,就这了吧。”
李丹闻言将马车停到城外一处空地,彭向东下了车递上一张纸钞李丹怎么也不接,笑了笑,将纸钞随手丢入车厢大步离去。
这次未有安检,一路慢悠悠走进了城,回望青苔遍布且凹凸不平的厚重城墙,城墙太过高大,挡住了最后的夕阳,他突然很想上去看看。
于是他掉头走向城门一侧的藏兵洞,先前他见得有守备营的军卒在里面歇息,要想上得城墙只能从紧挨藏兵洞的一条梯道上去。
老徐方才四十出头但蜡黄色的脸庞已遍布沟壑,他早就注意到直愣愣走来的彭向东,直到他走到梯道前不足一丈老徐方才抽出腰间佩刀大声道:“来者何人?还不止步!”
话音刚落,在一侧藏兵洞中休息的军卒呼啦啦的涌了出来,彭向东看了看只有老徐领章有两条粗杠,伸手入怀将铭牌抛了过去。
顺势接下,老徐低头看了起来,几个呼吸后忙端身立正右手扣胸道:“守备营左司第三都甲长徐代充见过彭大人!”
“左司,李光宇近来可好?”
“回大人话,李副都司近来一切安好,若是彭大人要寻李副都司的话怕是不容易,昨日黄里堡闹了匪患,据说是知府大人下令我守备营前去剿匪,王都司与李副都司受命带着三个都的兄弟们前去剿匪了。”
徐代充说的两眼放光,一边恭敬的将铭牌双手递了过来。
这也难怪,守备营司职守卫城池日夜皆不得离,除非出现规模不小的盗匪与山贼流寇有时需要当地守备营带兵前去平定,正营战兵营调动起来需要总督与巡抚以及卫将中二人以上的命令,权宜时或者兵备道与监察御史一同下令也可以,所以这次知府根据汇报规模不大才下令守备营前去,不然都得窝在这广都城里。
“彭某想上城墙一观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的紧,大人请随意,”徐代充侧身让过作了个请的手势,边上的军卒立马让出道路。
彭向东抱拳示意,军卒们纷纷扣胸回礼,他来到斜斜向上的梯道,略做打量随即迈步登了上去,徐代充随即跟了上去。
到了城墙上,往来着一伍一伍的巡视军卒,有着徐代充护持左右也无人上来盘问,很快便来到正面西方的当口。
极目远眺,那火红的太阳已有半个身子落到了地平线下,但仍旧将附近大片区域的云彩渲染得通红,天边的云儿们在高空风气激荡下变幻成各种事物并来回切换着。
待到最后的余晖落下,彭向东转头看向一旁的徐代充说道:“敢问甲长,这太阳去了何处?”
“去了它应当去的地方罢了。”
“那究竟是何处?”
徐代充沉思片刻到:“应当是寻了个偏僻的地界休息去了吧,明早它又来了。”
彭向东摇摇头,说道:“有些人或者事物一生都忙碌不休直到他逝去的那天,”往回走了几步停下道:“彭某谢过徐甲长了,前些年有人告诉我在这府城上观日落异常美轮美奂,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我观甲长气血不足且精神乏匮,是早年从军受了内伤未愈吧?”
不待他说话,彭向东右手手腕翻转过来手掌心浮现出两颗比龙眼略大的土黄色丹丸,他将手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先前从医署里带回来的,以前我也受了几年脏腑疼痛深知其根深且煎熬,你我相交一场且拿去。”
徐代充立在原地不敢置信,他虽然因一次剿匪立功得授了甲长,但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虽说有军营医官医治控制了病情,但要根治就需要自己掏腰包买药材了,有两个儿女的他舍不得花费大价钱去买药便拖了下来,最近感到疼痛加剧且发作频繁他已经开始为后事打算了,想不到今日有这么一出。
他咬了咬牙正要大礼拜下,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臂让他无法动弹,抬头看向彭向东道:“无功不受禄,徐某无以为报,将来大人若有事,必赴汤蹈火。”
笑吟吟的将他拉到身旁说了服药的事宜与一些忌口之物,在他的感激声中沿着梯道慢悠悠下了城墙。
并非彭向东是个滥好人,而是看见这个老卒就想起以前的自己,在底层摸爬打滚且身患隐疾,遇到了能帮扶一把也算尽了绵薄之力。
昌平府里一处占地不小的府邸已是点满了灯火,门外牌匾上有兵备道署几个大字,一个两进的庭院里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正批阅着公文,附近有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戒备着。
他有着一方国字脸庞面色微黑,下巴蓄有修剪得体的胡须,配着一身青色官袍显得不怒自威。
不时有下人将文书从外呈进来,将所有文书皆一一仔细批示后喝了口参茶正要起身,一旁的葛衣下人递来一封书信道:“老爷,这是义社来的信。”
随手接过来抽开看了起来,不一刻神色变的若有所思,从桌旁拿起一张宣纸提笔写了起来。
笔走龙飞之间几十个笔劲苍遒的文字就已跃然纸上,略微查看后吩咐一旁的下人将信送往义社,他起身往后院走去,一名下人紧跟着贴了上来。
院中左右各站立了几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见其进来齐齐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老爷!”
几人随即散了开来,一人往主屋行去,几人向一侧厢房大步行去,男子不管不顾大马金刀的占了主位坐下,桌上有二荤一素三个凉菜和一碟花生米,待下人将酒满上后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一道道菜碟被丫鬟们陆续端了上来摆满了整个大桌,主屋也里出来了一群人,三个美妇与两个少年郎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行了出来。
几人纷纷向男子施礼,男子略略点头,几人对视一眼轻身落了坐。
也没吃多久,一大桌的饭菜男子只扒拉了几筷子喝了两盅酒便道了句乏了,在一旁下人护卫下往书房行去。
待男子走远几人方才小声议论起来,说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下午老爷心情还尚好的。
几人没了兴致,挥手让丫鬟把桌面撤下,不多久,葛衣下人从书房转了过来便被几人唤住问了起来。
这下人是老爷未曾发家时就去随夫人一起从婆家过来的老人了,这些年一直勤勉且忠厚便选他做了老爷长随,他也识文断字便说起了那封信。
二夫人性急,急忙问道:“那信上说了甚?”
“回夫人话,信是从义社来的,据说是一名叫彭向东的社员请求退社。”
几人面面相觑面色古怪的皆看向一旁一个二十出头的俊俏妇人,自家老爷取了朝中一名大佬女儿后,这些年背靠岳父升官像做了火箭一般蹭蹭蹭从从九品一直升到从五品的巴州兵备道,虽然只是个临时官衔但好歹品阶到了五品。
做个一任兵备道便可以迁转一府同知了,再任上一任便可角逐知府之位了,那可算是高官了,能穿绯袍可荫自家儿孙了。
自家老爷前些年创建的义社如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居然有人要出来,还惹得老爷不快。
“那老爷怎么说。”
“老爷同意了。”
“不识好歹!”
一侧的少年一直在思索着,这是开口道:“这个名字侄儿听过,七年前清水县保卫战他与父亲一道存身至最后,前些日子在空艇上击杀悍匪也是其人。”
几人都听说过这件事,事情闹的挺大,据说州城不少人都丢了官或降了职,二夫人撇了撇嘴道:“倒是有几分本事,但离了老爷怕也成不了气候。”
“昨晚侄儿在父亲书房时看到一纸征召公文,说是精灵族要征召人手前往他们治下小界安南界去平息叛乱,其中正有此人!”说完又顺带说了些人名。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老身虽是一介妇人,但也只晓他族之事与我族何干?即使再是交好也不能将我州之勇士征召前往异族地界平乱啊,这些年我巴州子弟可是将鲜血流淌到了大陈每寸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