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又见暗夜
这次来北国，为了不惹人注目，她没有再戴面纱，只在面上薄薄地覆了一层皮面具，变成了另外一种普通的陌生的面孔。
心绪变了，什么都淡了。
丑也罢，美也好，都不重要了。突然想起君无涯曾经说过的话：一副皮囊而已，美否丑否，有何关系。
“扑通——”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落水之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风离诧异转头，刚好看见一个女子跳入水中。
“姑娘——”她大惊失色，赶紧奔过去，将那溺在水中，快要昏迷的女子救起。女子浑身浸湿，乌发如云，面容秀美娟丽。
风离将她救醒，从她口中得知，近期皇宫里正为太子选妃，大批适龄女子都被选入宫，选中的就可为妃，不中的就为宫女。她是不愿意进宫，才逃到这里跳水自尽。
“不愿进宫，也不至于来跳水寻死呀。”风离微蹙着眉头。作为医者，她一直认为，生命如此珍贵，不该随意轻贱。
“如果不能和相爱的人一起相守，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女子叹道。原来，她是一位官家小姐，因为早已心有所属，但家人不同意，一心想让她入宫，飞上枝头。
风离望着她痴痴的目光，怔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若不愿进宫，可有办法让我替你？”
“替我？可是，你我的容貌，差的太远啊。”那女子怔怔看着风离。
“没有问题。我会易容术。我可以乔装成你的样子，混……嗯，替你入宫。”她懂易容之术，既可替了她入宫，自己顺便也混进宫中，两全其美啊。天哪，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让她碰到了！真是天助她也！
“真的？”那女子惊喜问道。
风离坚定的点头。
“可是，那样不是害了你吗？据说当今太子，冷酷无情，而且听说他并不想纳妃，乃是皇帝逼着他选妃的。可见入宫去，太子妃并不容易当。”那女子忽地又面带忧色。
“没问题，有个太子妃当，那才好呢。”风离故意装作开心的样子。“就算选不上太子妃，能当个侧妃啥的，荣华富贵不尽，多好的事。”
那女子半信半疑地盯了风离半晌，见她神色自如，终于点了点头。
风离以那个叫虞伊的女子的身份跟着一批待选女子混进了北国皇宫。
选妃那日，与众女子站在大殿中央，风离一路走来，都是低着头，站在殿中时，也是头也不抬，连那北国皇帝和北国太子长的啥模样都不清楚。
她可不想被选为妃子，所以，尽量低头，最好是落选，当个不起眼的宫女，才有机会在皇宫里下手。
“你们看，太子殿下果然是如外面传的一样，俊美无俦……”身旁一个女子面色羞红地与她旁边的女子交头接耳，低声说着钦慕之情。
“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冷漠无比呢。”
几个女子都悄悄地，眉眼羞涩地抬头望向玉阶高台上，坐在左侧的俊美太子，个个面色飞红。风离则是极力地低着头，对于太子是否俊美，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惶惶然的，担心自己身份被揭穿。
殿前，执事宦官用尖细的嗓音，一个个念了选妃女子的名字，念到“翰林院学士虞大人之女，虞伊”时，风离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在那埋首静默。
“翰林院学士虞大人之女，虞伊。”执事宦官，扬高声音又念了一遍。
“喂，在喊你呢。”旁边一个女子，诧异地推了推无动于衷的风离。
“呃……在。”风离醒悟过来，惊慌地答应着，走出了队列。
她古怪的举止和言行，引起了高台上的天子和太子的注意。
“上前几步。”高台上，天子浑厚的声音响起。风离忐忑不安地缓步上前，将头闷的更低，不敢看任何人。
“将头抬起来。”这一次出声的，却是另一道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熟悉的让风离大吃一惊。
她惊诧中猛地抬起了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玉阶上，高台左侧坐着的年轻男子，俊美邪肆，面部轮廓如鬼斧神工雕刻般深邃精致，长长的龙眉斜飞入鬓，一双透着睿智光芒的矜贵凤目半眯着，泛着犀利的冷冷的寒光。眉宇开阔，鼻梁高挺，性感的薄唇微抿着，透着无比的冷傲。
他颀秀挺拔的身躯，穿着绣着金龙的黑色锦袍，在高烛华灯的照耀下，黑袍上的金丝绣线波光流转，光芒熠熠，给他更加添了几分高贵和傲然。
那斜斜倚着背后锦靠的姿势，散漫随意，又给他冷肃淡漠的气质渗入了几分慵懒淡然。
熟悉的面容，却又陌生的气质……
这个人，这个人是……北——北夜！
风离惊的震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高台上的俊美男子，一时竟傻住了。第一次见到这样冷肃傲然的北夜，她几乎不敢相信。
那个邪恶讨厌的，老是戏弄自己的北夜，居然是北国的太子！
“就她吧。”高台上坐着的北夜，姿态慵懒地挪了挪身子，黑眸闪烁，墨色的眼眸如浩瀚的海洋般深邃幽寂，犀利的目光，随意地一扫殿中央站着的女子，瞥到风离呆呆望过来的眸子时，那水漾的幽幽双瞳，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一刹那怔忡。
斜倚着的身躯蓦地坐直，失神地望着风离，半晌，发觉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时，目光幽暗了一些，恢复之前的慵懒姿势，随口而出。殿中其他女子，都是一番精心打扮，拼命博取他的注意和欢心，看着无趣。只有这个女子，比较特别些，尤其是她的一双眸子……
既然父皇非要他选一位妃子，那……就她吧……
什……什么“就她吧”？
风离的脑子还沉浸在震惊当中，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见一直不愿纳妃的儿子终于看中了一个女子，已经年迈的北国皇帝，满脸喜色，赶紧让执事宦官宣旨下去，立翰林院学士虞大人之女——虞伊为太子妃。
“你这是要去哪里？”忐忑不安的风离，在东宫太子殿中，惶惶恐恐地来回徘徊，终于忍不住往外走去，身后却响起了令她更加恐慌的魔魅之音。
她颤颤地硬着头皮转身，怕被他认出，头一直低着，不敢抬起。
见她兀自低着头，身子竟然有些微的抖动。北夜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还未触及她，她便如受惊的兔子，立即仓促后退了几步。
“你害怕我？”北夜伸手抓了个空，不由地诧异问道。
风离还是死死地低着头，袖中捏紧的双手，已是冷汗浸湿。
“怎么不说话？”北夜皱着眉头问道。
风离惶恐地摇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哪里敢说话啊，一开口，就要被他听出声音来了。这样尴尬的重逢，是她始料不及的。
即使之前知道他身份自是尊贵，没有想到居然就是北国太子！想起从前的种种，以及最后一次会面时的不愉快，如今相逢，自是尴尬，若是被他认出来，更加的难堪。
“突然变哑巴了？”北夜不悦地走过来，伸手，以极快的速度抬起她纤细的下颌，命令道：“看着我。”记得她有一双清幽璀璨的眸子，就是因为这一双眸子，他就指了她为妃。这种莫名的缘由，他不想深究，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那样一双眸子望着自己。
风离被迫抬头直视着他，目光顿时落入一双浩瀚深邃的黑眸中，那眸光如齐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那样的灿烂如炬，耀眼生辉。却又犀利如芒，微带着淡淡的冷漠。
离的这样近，他俊美无俦的面孔有着让人敬畏的威严和高贵。深邃犀利的眸子，更是让人无法逼视。
瞥见她漆黑水瞳里的慌乱，北夜心情竟然有些愉悦，勾起弧度完美的薄唇，噙着浓浓笑意。
曾经那个面容丑陋，却仅一双眸子就让人魂牵梦萦的女子，总是那样倔傲，不肯在他面前有半点屈服，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视若无睹，让他又气又恨，偏偏又挂在心中放不下。
可惜……此刻，这个拥有一双与她相似的水眸的女子，却……不是她……
风离正被他盯得无所适从，心中万分不安时，他却突然放开了她，俊美的脸上，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是叫，虞伊？”他随口问道。
刚松了口气的风离微顿了一下后，连连点头。
“不会说话吗？”北夜眉头轻皱。之前在大殿上，远远的，没有听真切她的声音，此刻倒想听听，她是否不止眼睛像，声音是不是也像……
风离脸色变了一点，然后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嗓子哑了？”北夜诧异问道。晌午在大殿中，她没有及时回答执事宦官的话，难道就是因为嗓子原因？
风离急忙点头。
北夜轻愣了一下，心中暗道惋惜。微皱了眉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低着头，便觉得无趣，转身离开。
风离轻轻呼了一口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抬脚就要往外溜。
“站住！”
风离吓得猛地刹住了脚步，惊慌转头，见北夜竟又转过身来，凤目微沉，冷冷看着她：“你如今是我的妃子，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想去哪里？怎么像要逃跑的样子？”
风离慌忙使劲地摇头摆手，表示自己没有要逃跑。
“跟我来。”北夜丢下此话，又继续往内殿走。风离怔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跟了过去。
新婚之夜，笑话……她又不是真的虞伊，才不要做什么妃子，尤其是北夜的，以后若揭穿了身份，多么的尴尬……
风离磨磨蹭蹭地跟在北夜后面往内殿里走着，心中却在暗暗思忖着呆会儿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她是来找轩剑的，可不要剑还没拿到，就将自己陷入困境。
跟着他进了内殿，北夜停住了脚，风离便也跟着停住，离他大约有一丈远。
“过来。”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低声命令道。“帮我更衣。”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十分的好听，可是，此刻听在风离耳中，却是无比恐惧。她手心里浸满了汗，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忐忑不安地低头走到他身前，硬着头皮，手指颤颤地拂上他的衣带。
他却突地抓住她的手，然后另一手抬起了她的下颌。
风离被迫抬头，惊慌失措间，水眸撞入他深邃的目光中，在周围明亮宫灯的照耀下，晶亮却又深不可测。他仔细地盯着她幽幽的漆黑双瞳，眼里心里，只剩下了这一双似水明眸，悠悠转转，模糊了容颜。
那眸光如聚集了月之精华，清幽，湛亮，此刻更添了些慌乱，如受惊的小鹿，睁着漆黑的瞳眸，那样惶恐地盯着他。偏偏惊惶中，又带了些倔强和执拗，正如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那一双无法忘怀的如水明眸。
他心底低低叹息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却是以双手轻柔地托起她的头，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她的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
真的是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拂上她的眉心，缓缓摩挲着，抚摸着她轻颤如蝶的睫羽。
风离只能死死攥紧手心，睁大眼睛，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地任他盯着自己。他又松开了捧住她面孔的手，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她茫然地感觉眼前他俊美的面孔放大，然后眼皮上一热，他低下了头，吻上她的眼睛。
轰——风离惊震，慌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茫然无措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将她抱的很紧很紧，有力的双臂，几乎要将她勒断一般，她不适应地轻轻挣了一下，换来他更加用力的拥抱。
她不敢再推，又不敢说话，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任他抱着，亲着。腰间突然一紧，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间走去。
风离这下真的慌了，揪紧他的衣襟，他微讶转头，看见她在不停的摇头，目光幽幽，带着惊惧。烛光下，看清她的面容，北夜痴醉的目光瞬间清明，亟亟放下了她，不自然地笑道：“开个玩笑的，睡吧，我不会动你。”
说罢，转身，自己往榻前移动，俊美的面容恢复了淡漠，眼底隐隐有一丝的失望。
虽然眼睛很像，可惜了，却不是那个人……
风离茫然地望着他颀长的背影，站在那里一脸的惶惑。呃，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我不会碰你，但是，既然已经是我的妃子了，你还是得呆在这里。”北夜背对着她道，声音低沉淡漠。“旁边有一张矮榻，你就在那里睡吧。”
风离目光四顾，看见屏风外果然有一张小榻，大概是白天歇息用的，便走了过去，合衣躺了下来。虽然疑惑他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奇怪态度，但是，既然他都说了不会碰她，她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莫名其妙地被选中，莫名其妙地态度，莫名其妙地又突然放过她，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这些日子假扮他人怕被认出，惶惶恐恐，心神不宁，此时一躺下来，竟然毫无顾忌地沉沉睡了过去。不过，睡过去之前，还是忍不住想着：他该不会是有问题吧？
不管了，先好好休息一下，既然进了皇宫，寻找轩剑的机会就多了……
终究不能一直装哑巴，风离便想了个办法，用药物将自己的声音改变。记得以前，君无涯有教过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