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病虎伸手将宝剑接住,剑柄一入手便觉手上一痛,低头看去,却是宝剑遍生倒刺,连剑柄上也是布满荆棘般的刺,一握之下立时刺入了自己的手中。来不及惊异这把剑的古怪,霍病虎抬手便挥剑朝离自己最近的幽魂斩去,长达四尺的剑刃锋利无匹,一下便将那幽魂斩开两半,这一剑挥出霍病虎却心中大惊,只感觉自己一剑斩在水中般诡异。
“这些幽魂乃是因为接近你才能显出形体来,只因为身为祭品的你无时不刻都身处于人间与地狱的夹缝中,对于这些来自地狱的家伙来说,你就如暗夜中的火炬般。”忏悔者在五色鹿背上看着霍病虎与幽魂们缠斗,眼见初次接触这些幽冥生物的霍病虎被无比滑溜的幽魂们纠缠住手脚,忏悔者却只是旁观,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欢迎来到地狱边境,小鬼。”
霍病虎被幽魂缠得动作艰难,被忏悔者的祭品之说却又挑起他心中对那场噩梦惨剧的怒火,顿时不可抑止地咆哮一声,缠住他四肢和身躯的幽魂顿时被震得纷纷退散,霍病虎握着手中宝剑荡起阵阵剑风,斩瓜切菜一般一一斩灭这些幽魂,口中大喝道:“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贫僧见一个杀一个!”
忏悔者见状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倒是很生猛啊,也算是日蚀给他留下的唯一好处了……”
激斗了小半个时辰,原本似乎源源不绝的幽魂被霍病虎斩杀一空,伤势未愈又陡经激战的他已是累得站立不稳,拄着剑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挣扎得很顽强,只是不知你能继续挣扎多久。”忏悔者淡然道,“除了某些特殊之地如那斩龙台能屏蔽冥界生物对你的感知,否则每当夜幕降临,就是你战斗的开始。”
霍病虎狞笑着抬起头道:“我会挣扎到亲手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湮灭为止,前辈你袖手旁观也就算了,在贫僧身死之前就莫说风凉话罢。”
“有趣。”忏悔者淡笑道,“既然你如此活蹦乱跳,我也该干自己的事去了。”话音刚落,五色鹿彷如与忏悔者心意相通一般,不需忏悔者招呼便轻跃到霍病虎身前,霍病虎只觉手中一轻,那宝剑便已回到忏悔者手中,五色鹿身形一动已是高高跃起,踏空而去。
“你还未留下姓名!”霍病虎看着五色鹿踏空跃上的身影叫道。
五色鹿在崖上停住脚步,忏悔者回过头来看着霍病虎,淡然道:“梵赑,或者称我忏悔者。”言毕五色鹿迈动四蹄,飘然而去,“后会有期。”远远地风中还传来忏悔者的声音道。
霍病虎念叨了数遍,暗暗将梵赑的名字记在心里。
夜色中打铁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一盏灯笼在荒谷角落处亮起,两个身影朝霍病虎这边走来,待得近了,霍病虎打眼看去,却是一个虬髯斑白的老汉穿着小褂提着灯笼,身后跟着那给霍病虎换药的少年。
“这位师父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虬髯老汉奇道,“身上伤还未好利索,还是少走动的为妙。”
霍病虎双掌合什颔首道:“伤势已好多了,贫僧霍病虎,谢过老丈和这位小兄弟的照拂。”说着微一打量虬髯老汉精壮的上身和筋肉凸显的胳膊,问道:“适才可是老丈在锻铁?贫僧也是听到打铁声好奇才循声而至的。”
“老汉贱姓欧,祖传打铁的手艺,适才正是我在趁着子夜溪水极寒之时打铁淬铁,犬子听见谷中似乎有人说话,这便出来看看。”老汉哈哈一笑道,见霍病虎除了大汗淋漓以外也确实无甚大碍,便放下心来,省起一事道:“病虎师父,你那神兵可是唤作风雷棍?”
“风雷棍在你这儿?”霍病虎喜道,当日他失血过多昏阙之后也不知风雷棍究竟去了何处,正为丢失了风雷棍而心中可惜,想不到却在这欧铁匠处,当真算得上是失而复得了。
“那日那个骑五色鹿的奇人将你送来的时候,连同风雷棍一起留下了。”欧铁匠解释道,霍病虎不禁觉得又欠了梵赑一个人情,欧铁匠又道:“那风雷棍足有三百余斤,能挥舞的动如此神兵,想必病虎大师武功修为定然了得,难怪这么重的伤势也能复原得如此的快。”
“不知老丈刚才提起风雷棍……”霍病虎疑惑地道。
“哦,那风雷棍棍梢有些许不直,老汉是想问问大师是否需要将它敲打直喽,还有就是是否需要进行什么改造?”欧铁匠笑着道,其实心中却是为之惊愕不已,他深知天外陨铁的坚韧沉重,能将如许沉重一根风雷棍当做称手兵器的人岂是常人?可饶是如此,霍病虎被送到此处来时身上遍布伤口,肋骨都断了数根,皮肉开绽,以欧铁匠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伤口非兵刃所为,更像是野兽利爪所伤,但伤势之重流血之多却让欧铁匠惊诧,再加上他发现那风雷棍两端棍梢都稍有变形弯曲,跟什么野兽打斗能将几乎是世上最坚硬的陨铁铸造的棍梢都打得变形?欧铁匠越想越心惊,心知这霍病虎和送他来的奇人恐怕都大有来头。
“是么?棍梢都变形了?那便有劳欧老丈了。”霍病虎微一皱眉,随即又淡然道,之前与夜泉殊死搏斗,后来又在日蚀中与一众使徒厮杀良久,所战皆都非人,风雷棍会变形似乎也并不出奇了。
“老汉晓得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师你还是赶紧回去好生歇息罢,养伤要紧。”欧铁匠点点头道。
霍病虎合什一礼,转身朝羊肠小道上走去,低头看着仍隐隐作痛的右手手心,上面满是被那奇形宝剑的剑柄刺出的豌豆大血洞,心中不由想到梵赑的右边身子,由脸及手,皆是皮包骨一般的不似人形,却是正好使那奇剑不会被刺伤。
天上的月亮仍然半掩着脸躲在云后。
那梵赑的话似乎还回荡在霍病虎的耳边“欢迎来到地狱边境,小鬼。”“每当夜幕降临,便是你战斗的开始。”“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霍病虎不由得狞笑起来,双拳紧握,口中喃喃道:“地狱,使徒,,知命之眼,欧阳余晖……等着罢,我会来复仇的,等着罢……”
风刮过荒谷中,发出阵阵呼啸,仿佛是在悲鸣一般。
霍病虎看着那巨大岩壁上殷红的石纹不禁心中暗道:“既然龙可以斩,神有何不可斩?何况你们根本不是所谓的神,不过天魔罢了。”
夜深,人却不静。
又是数日过去,霍病虎感觉在斩龙台下的石室中静养得差不多了,每日里便是打坐练功疗伤,白天倒也出来在附近走动,还到欧铁匠的作坊里参观了一番,那作坊却是挖得深入地下,内里极其宽敞,作坊正中是巨大的炉子,并铁砧铁钳铁锤等物,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剑,虽非什么神兵利器,也勉强称得上锋利便是。作坊内角落处有一泉眼,汩汩地淌出清澈的山泉水,另一个角落却是直接便可看见裸露在岩层外的铁矿,原来这作坊建于地下,便是为了这泉水和铁矿。
这一日夜里,霍病虎打好包袱,跟着少年又来到荒谷中铁匠作坊,便听欧铁匠急急地叫道:“病虎大师赶紧放些许血至这轮回酒中!”说着指着一旁槽中示意霍病虎,霍病虎闻言也不犹豫,接过少年递来的匕首便在腕子上划开一道口,运气逼出约摸大半碗鲜血滴入盛着轮回酒也即是童子尿的槽中,欧铁匠喊道:“可也!让开!”
霍病虎闻言退后几步,点了臂上数个穴道止住血,只见欧铁匠一拽旁边铁链,自槽上落下一被数条粗长铁链吊着的架子,上面架着重铸的风雷棍,通体炽红,一浸入槽中便发出嗤的一声响,一阵白汽冒起,欧铁匠手上不停,又拽动铁链,风雷棍便被架起横移,又浸入一旁的泉水中,又是一声轻响,欧铁匠喜行于色地叫道:“这下成了!”
霍病虎上前看去,风雷棍静静地躺在泉水中,原本子夜极寒的泉水似乎都有些沸腾起来,心中一动,伸手便要去捞,欧铁匠慌道:“大师不可!”却见霍病虎运气于掌,蓦地便伸入泉水中,一把抓住风雷棍提将起来,入手处却觉棍身微凉,似乎较之从前与自己多了一份心意相通的微妙,不由得叫了声好。
欧铁匠见霍病虎并未被泉水烫伤,想到武艺高强之人内力深厚寒暑不侵顿时也释然,问道:“大师认为小老儿手艺如何?”
霍病虎细细摩挲着手中风雷棍,只觉棍身上多了无数细密的雷纹,心知这是为了使棍身不易滑手,同时棍身若是沾染鲜血也会顺着阴刻的纹路淌走。鸡卵粗细的漆黑棍身上,依旧有铭文风雷二篆,时而竟有微微红光一闪而过,端的是杆神兵,而且与自己多了一分心意相通,如今的风雷棍隐隐有活过来的感觉,不由又叫了声好。
欧铁匠自豪地抚着虬髯哈哈大笑,他忙前忙后准备良多,这才一举将风雷棍重铸,而且显然重铸后的风雷棍较之从前更当得上神兵的称号,这让打了一辈子铁的欧铁匠不由得老怀大慰。
霍病虎正在把玩摩挲风雷棍,忽地只觉脸上一阵刺痛,欧铁匠忙道:“病虎大师你脸上淌血了。”那少年也道:“怎么这血是墨绿色的?”
“那是因为祭棍的找上门来了。”霍病虎微扬嘴角,眉眼间现出狰狞,大步朝作坊外走去。欧铁匠父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拔腿跟了上去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