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来一步步走向霍病虎,身上却起了变化,只见他身上原本便如钢筋铁块一般的筋肉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高高鼓起,全身皮肤竟被寸寸撑裂开来,露出的躯体上竟然覆盖着浓密的兽毛,恶来的头上伸出两支粗大弯曲的犄角,整张脸都变成兽脸,口中獠牙森然,四肢也变得如同兽肢,巨大的兽掌上利爪泛着寒光。
周围的楚军士兵早已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瞠目结舌地看着恶来所化巨兽走到霍病虎跟前,巨大的兽掌一把将霍病虎攥在手中,举到面前,霍病虎在它掌中简直如鸡雏般毫无反抗之力,巨兽瞪着那一双闪着幽绿光芒的大眼道:“人终究是人,如蝼蚁般渺小的存在。”说着掌上用力,捏得霍病虎全身骨骼格格作响,全身的剧痛不由得让他清醒过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吼叫。
眼看霍病虎就要被这巨兽一把攥死,旁地里只听得一声:“放!”只听得劲矢呼啸,那巨兽顿时痛呼起来,掌中一松霍病虎摔落下来,巨兽转身一看却是一身月白战袍的欧阳余晖举刀下令,明仁堂的一众刺客手持弩弓对准了那恶来变化成的巨兽。
欧阳余晖目光一寒,手中问心刀再次虚斩:“放!”一阵箭矢应声齐放,巨兽又是一声痛嚎,迈开脚步扑向欧阳余晖等人,欧阳余晖低喝道:“闪开!”说着施展开轻功灵活地闪避开巨兽横拍而至的巨掌,但终究有数名刺客来不及脱离恶来攻击范围,被那锐利的巨爪切割成肉块,鲜血脏器溅出一地,巨兽伸出猩红的长舌舔了舔染满鲜血的爪子,一双绿眼狠狠地盯着欧阳余晖,吼道:“卑贱的蝼蚁,死来!”
欧阳余晖却是已奔到霍病虎身前,将他扶了起来将问心刀递给他,低声问道:“尚能战否?”
霍病虎吐了口血恨声道:“可也。”手中紧握刀柄,强自运起内力,欧阳余晖急急道:“你右我左!”
话音刚落,那恶来已冲上来,霍病虎与欧阳余晖兵分两路脚下疾点,压低身子窜向巨兽两侧。只见巨兽高举双臂握拳下砸,与其相比身形小得多的霍病虎与欧阳余晖却轻松避过,足下蹬地跃起,避过脚下地面被巨兽一击砸出的无形震荡波纹,双双挥动手中兵刃,只见两道寒光闪过,欧阳余晖一剑将巨兽的右臂齐肘斩断,而霍病虎却因受了内伤,手中问心刀只斩入兽臂半截却没能斩断这只左臂。
恶来凄厉地嗥叫一声,硕大的头颅一摆,头顶上所生犄角将欧阳余晖狠狠地扫飞出去,回头要扫霍病虎的时候,霍病虎却早已懒驴打滚避过这一击。恶来伸左臂捡起被斩落的右臂,往断肘处接上,那被斩断的右臂竟然转眼间就与断处合在一起,筋肉都自行接合,竟是完好如初!而恶来的左臂上的伤口也转眼便自行愈合,一甩臂将那问心刀甩了出来,恶来缓缓道:“竟然一日之内出现两个能伤着我的‘人’,实在是妙极了,且让我好好地送你们下地狱吧!”说着双臂张开作势欲扑,霍病虎连忙随手捡起一把大钺,死死地盯着恶来。
突然间恶来却眼神一凝,却是无意中看见了欧阳余晖寻匠师制成挂坠的知命之眼露出了战袍外,先是一愣,忽地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血红色的知命之眼、果真有暴君茧的存在!”说着退后了几步,又看了一眼倒地昏迷的欧阳余晖,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然后看着霍病虎道:“姑且给你个忠告,小和尚,当此子野心破灭之时,就是尔等死期!若是你对他而言举足轻重的话,趁早远离他罢。”说着背后尽展开了一对巨大的黑色肉翅,先是缓缓地上下拍动,然后便是猛地往下一拍,尘烟四起的同时一股托力生出,恶来足下一蹬,飞上空中,口中犹自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霍病虎看着腾空而去的巨大身影穿入云间消失不见,只感觉一阵无力,又想起恶来无故退避的举动和那一番话,不禁喃喃道:“野心破灭之时……便是我的死期?”回头看向欧阳余晖,不由得心中隐隐不安。那自称恶来的,究竟是……什么?
那根本已不是人,这等非人的存在,又怎会真的存在于世?
霍病虎一阵茫然。
吉大城毫无悬念地沦陷了。
非人的恶来消失后,恼羞成怒的楚军将怒火尽数倾泻在守城的宋军身上,吉大城主和一众宋军将领一个不剩地被生擒,因恶来之事震怒的皇甫庚霜秘密讯问了他们,只是却在拷问吉大城主及宋军将领之后默不作声地直接将他们处死了,并严令在场亲兵不可将吉大城主的话宣扬出去。
“圣教……”皇甫庚霜眉头紧锁,独自坐在书房中,沉吟良久。
霍病虎和欧阳余晖等明仁堂众人却被一纸诏令召回郢城。
皆因宋兖公遣使往楚,提出休战议和,楚弘公下令前线楚军固守城池,而明仁堂在吉大一役中颇有功劳,且死伤惨重,故将明仁堂召回郢城授予封赏。
站在平乘大船的甲板上,霍病虎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痛楚,不由得咳嗽起来,这一咳起来却是牵扯震荡到五脏六腑,痛楚更为剧烈了。
一旁欧阳元醴端了碗药递上前,霍病虎轻声道谢,接过药碗,缓缓饮尽,自嘲地苦笑道:“像是被踩了一脚的蛤蟆。”说着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堂主怎么样了?”
欧阳元醴道:“还好,无大碍,不过确实摆足了大爷的范儿,躺着让人伺候呢。”
霍病虎默然,又想起了那可怕得人力不可抗衡的恶来,继而又想到那恶来腾空而去之前所说的一番话,思绪万千,心浮气躁起来,这时欧阳元醴开口问道:“那吉大城前打伤你们的,究竟是人…还是他们所说的山鬼?”
霍病虎面色发苦道:“我也说不清…只怕是比山鬼更可怕的怪物……”说着摇摇头,道:“也不知为何宋军阵营中会出现这等非人的存在。”说着摆摆手,回船舱运功疗伤了。
这艘载着明仁堂众人及随行护卫楚军的平乘大船随着奔流的青沔江东去,霍病虎在船舱内跏趺而坐,五心向天,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意念内视抱元守一,只觉腹中一团灼热的光华随着呼吸微微跳动着,当下运起心法驱使那一团灼光化作暖流向任督二脉中游去,这一运功便觉经脉中处处皆是细微的裂痕,只能意使暖流一点点地逐步修复经脉中的伤痕,如此下来,任督二脉一个周天便花去三个时辰,霍病虎早已是汗如雨下,运转那如暖流一般的内力修复自身受损的经脉时,当真是如万蚁噬心,痛痒难当苦不堪言,霍病虎强忍着这痛痒难当运行完一周天后,瘫在床上,只感觉全身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费力地喘了几口粗气,霍病虎坐起身来,不由哇的一口发黑的淤血吐出,这才感觉胸腹内疼痛消散许多,想了想,又再次跏趺而坐,运转起不动明王诀,再次气运周天,这次却是功行奇经八脉,往日颇觉艰涩难行的经脉今日却只觉如通衢坦途,原本就只差临门一脚的修为境界此时竟一步步攀升,全身气息渐显磅礴,透着一股无所不摧的绝然,随着内力在奇经八脉中渐渐游走,霍病虎的气息却又自那股毁灭一切的绝然转变为嵬然不动的浩大,渊亭岳持。
霍病虎长出一口浊气,内力已在体内运行一遍大周天,感觉到不动明王诀的变化,不由长身而起,双脚踏地拧腰自上而下捶出右拳,只听一声爆鸣,船舱的窗户纸都被这一捶激起的气浪震破了。霍病虎满意地看看自己双手,一股强悍的力量感油然而生,让他感觉自己彷如一座大山一般。
舱外突然传来喊声,竟是到郢城朝天门码头了,霍病虎不禁有些哑然,这一运功,竟然大半天就过去了,推门往外走,只见这平乘大船确实正在缓缓靠岸。
欧阳余晖在欧阳元醴和曾凉莹的搀扶下走上甲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霍病虎笑了:“感觉自己像是蛤蟆被牛踩了一脚。”霍病虎还未开口,欧阳元醴便道:“你们两个倒是都觉得自己是蛤蟆,说的话都差不多。”
霍病虎闻言笑笑,也不说话,缓缓地走上甲板,欧阳余晖却奇道:“貌似原来你伤得比我还重,怎么……?”然后洗洗打量霍病虎,不由惊道:“我都看不透你的修为,你竟然便跨入化境了?”霍病虎闻言微微点头,欧阳余晖却是翻了个白眼。
一众人在驿馆中住下,第二日才有江离宫中黄门内侍来传旨召见。
欧阳余晖和霍病虎坐上宫中派出的车乘,随那黄门穿街过巷自偏门入了江离宫,下车走过一条条甬道僻径来到了后花园。当欧阳余晖拄着拐一瘸一跛地和霍病虎走进满是兰芷丹桂的后花园,霍病虎一眼便认出那身穿紫罗袍颇为自在悠然地躺靠在凉亭中藤床上的楚弘公,与三年前大威德禅院所见相比竟是发鬓略显斑白。
楚弘公正在同广商君说着什么,而低眉顺目显得恬静娴美的襄阳郡主陪坐在一旁为楚弘公和广商君沏着茶,楚弘公眼见眼见欧阳余晖和霍病虎二人走进园子,长笑着起身快步上前,欧阳余晖和霍病虎刚要施礼,楚弘公便伸手虚扶二人道:“无须多礼,二位真乃国士!青阳吉大两战中二位可称得上是居功至伟,当为三军表率,寡人得二位真是大幸!”
欧阳余晖和霍病虎连称不敢当,楚弘公呵呵笑道当得当得,一手拉着一人来到那柱雕魑蛟的八角凉亭中。二人朝广商君和襄阳郡主行过礼这才在一旁条石凳上坐下,广商君眯眼笑着点点头,襄阳公主却是看着欧阳余晖颇有些羞怯地臻首轻垂,却又忍不住偷眼看欧阳余晖,欧阳余晖一脸和煦的笑,彷如阳光般温暖地映入襄阳郡主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