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走进了主殿,远远地便看到了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端坐在正堂高椅之上,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鬼气,、
但是,谢必安恍惚看到,这鬼气中时不时的闪过一缕金光,越靠近殿中,就会闻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檀香,这檀香让谢必安的鬼体极为的渴望,这种来自鬼体本能的欲望让谢必安很难压制,心智已经有些混乱,
身后范兴暗中狠狠抓了抓谢必安的肩膀,在谢必安的鬼体上抓出了两道手印,谢必安吃痛暗中呻吟一声,心智却瞬间被拉回了判官殿之中,
几息过后,谢必安被范兴押着来到了判官殿的正堂之上,
谢必安不由抬头向上看去,那里端坐着一个相貌粗犷的汉子,身上一袭青黑色官服,头戴判官帽,脚踏一双上好的踏地靴,一双眼睛威严冷冽,流露出了慑人一般的目光,
好判官!
这判官座前乃是一张檀香木制成的桌子,上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具都流转着金光,还有一个上等的黄花木材质的木筒,里面有着一些令牌,各书不同律令,
在那判官落在案桌上的右手边,一张方块大的惊堂木静静地躺在那里,“静则如潜龙在渊,动则似万丈雷霆,”
谢必安被范兴押着跪在堂下,低头不语,范兴向着判官抱拳行礼道:“判官大人,此人便是那状告恶鬼的阳世间之人谢平,现已带到,请判官大人吩咐!”
“嗯!”判官轻轻地应了一声,“好了,此间已无你事,去做你的本分工作,退下吧!”“是,属下告退!”
范兴躬身行礼,低着头徐徐的后退,直到到达了偏帐,才转身进入其中,那里,便是范兴平日里记录案审经过的地方,
“啪~”一声惊堂木声,响彻在判官殿中,跪在堂下的谢必安此时正心烦意乱,紧张不已,忽闻惊雷木声,整个人吓得一个哆嗦,心惊难耐,
“堂下何人?籍贯何方?速速按实讲来!”判官粗野的声音传来,
谢必安不敢迟疑,连声颤颤的说道:“启禀判官大人,小生姓谢名平自必安,乃是榆北府谢家村人士,判官大人可宜查明,小生不敢欺瞒!”
“哦?”判官那拉长的声音响在耳边,刺激着谢必安脆弱的神经,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一旁在偏帐担任文书职能的范兴此时却是心都提到了自己的嗓子眼里,若是谢必安说出了自己犯的罪责,那势必会牵扯到自己,
谢必安在堂下心思流转,不敢说出自己的罪名,开口轻声道:“小生不知,小生在走夜路时,多遇鬼魂精怪,要害我性命,一时气愤之下,才做出了这等错事,还望判官大人明察!”
“大胆,本判官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其他的无需多言!”判官怒目视向谢必安,好如千斤之石压于灵台,谢必安只得称是,
“既然你要本官明察,那本官就满足你的愿望,来人,将那鬼修张庆林带上来!”威严的声音弥漫到了整座判官殿,也不见什么鬼吏,
只听得到一声“是,属下遵命!”,
便在堂上出现了一道白烟,里面隐隐约约的有着三鬼,两个身穿鬼吏官服的高大鬼吏压着一个身上被缠满铁链跪坐在地上的老鬼,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声,那跪坐在地上的老鬼不由自主的鬼体轻颤了一下,
“来呀,将这张庆林押到堂前!”
两个鬼吏抱拳称“诺!”,粗暴地拖着还欲反抗的张庆林甩至堂前,稳稳地落在地上,未发出一丝声响,那两个鬼吏就在那张庆林的身后站着,
“张庆林,榆北府人士,有着两百年鬼龄,至今已修炼一百二十年......”堂上的判官如数家珍的将张庆林的生平事迹说出来,
那堂下的鬼修张庆林似乎并不买账,也一点都不惧怕这位判官,亦是冷哼一声,扭头看向一旁,不再言语,
判官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啪!”,“大胆!竟敢挑衅本官,来啊,将这张庆林拖下去打三十打魂鞭,若是有命回来,就继续听我审判,若是扛不住,就不必带他来见我了!”
听到这里,那叫做张庆林的鬼修脸色才微微变了变,却是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被他那身后的两个鬼吏拖出大殿,一股白烟飘过,就不见了踪影,
几息之后,偏殿的一处行刑殿内,传来了那张庆林的惨叫声,开始时声音非常高昂,后来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了微弱的喘息声,
堂上的判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堂下的谢必安听得心惊胆颤,
过了半刻钟,那两个鬼吏拖着已经神智不醒、浑身血污的张庆林来到堂上,静静地候在一旁,听候命令,
这时,判官“啪”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滚滚雷声侵袭着谢必安的心智,判官向着正不安的谢必安问道:“谢必安,将你的状诉如实说来!”
“是!”谢必安急忙回道,“小生本是榆北府鸿威帝二十六年的举人,在今年——鸿威帝三十一年秋本欲进京赶考,但在榆北府至凤梧山的途中屡遭鬼魂精怪的袭扰,一时愤怒之下,就糊涂的向阴司写下了状告书,控诉这鬼修张庆林,以求判官大人为我讨回公道,还请判官大人明察!”
“嗯~”判官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目光凝视谢必安,
谢必安顿时如泰山压顶一般难以为继,就要趴在地上,却突然感受到压力一滞,只是堪堪的能承受住,
良久,一阵笑声自堂上传来,判官笑语不减,却依旧发出了威严的声音,“好,本判官现宣判如下,鬼修张庆林修行一百余年,鬼心依旧,不思悔改,谋杀阳人,受阳人谢必安状告,罪名成立,按罪当斩,立即执行!”
接着,堂上的判官从那木筒之中,取出一张令牌,甩向那昏迷的张庆林,这令牌骤然散发出浓郁的金光,一股檀香飘进了殿堂中众鬼的鼻息中,在接触到那张庆林后,直接化作半人高的上书有“斩立决”三字的刑牌,紧紧束缚住了张庆林,
那刑牌仿佛如生根一般,牢牢地竖在张庆林的背后,
那堂下躺在地上神智不醒的张庆林直接被两个鬼吏拖了出去,几息后,便听到了一声惨叫,如睡梦中突然被惊醒,
谢必安此时听到这似刚睡醒般的惨叫,心中却提不起任何兴趣,丝毫没有状诉成功的快乐,
一旁偏帐正在记录案审经过的范兴,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事想不通,犹豫了一会儿,又提笔写道:鬼修张庆林对用鬼术迷惑阳人谢必安以谋其性命一事供认不讳,经判官大人再三询问,证据确凿,罪责成立,按罪当斩,立即执行,
正在等待判官接下来审判自己违反两界规矩的谢必安却迟迟没听到判官审判的声音,只得静心忍耐,
半刻钟过后,堂上还是未传来什么动静,谢必安于是壮着胆子向堂上看去,却发现堂上早已无人,
正欲出声询问,却见从堂上屏风后出来了一男子,身穿一袭白色士子绣袍,头梳黑发,插了一墨玉色簪子,脚上亦是登了一双白布鞋,好似阳间士人,
正是好判官!
谢必安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仍恭恭敬敬的跪坐在堂下,不敢再看,
那脱去官服的判官似是变了一个人,满脸微笑,走到堂下,亲自扶起了谢必安,不顾偏帐中范兴目瞪口呆的神情,将谢必安拉到了堂上,
堂上不知何时摆了一桌子的酒菜,两只凳子,两只筷子,两只酒杯,
这一切昭示着判官在请谢必安喝酒吃菜,谢必安此时心中晕乎乎的,不过,脸上仍是保持着恭敬,
那判官将谢必安拉入座中,对着谢必安和煦的说道:“还是这士子常服舒服,那官服穿戴在身上真是别扭!”
判官就好似在招待自己的亲友,随意地说着话,
谢必安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报以微笑,
判官忽然抓住谢必安的手,拍了拍,令得谢必安心中一惊,却听见判官说道:“无妨,此时我已脱下官服,不再是那个令鬼见鬼怕的判官殿主官,我名吴金河,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吴大人!”
谢必安见状小心的试探说道:“小生并无官身,怎敢直呼大人姓氏?”
“诶——,我教你叫你就叫,无需推脱!”判官的脸上有些微愠,谢必安不敢推脱,只得口称“吴大人”,
判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笑着向谢必安伸手请道:“谢君,还请尝尝这阴司特有的酒菜,滋味与阳间的酒菜大不相同,以后你可很难再吃到这阴司特产的酒菜了!”
谢必安听得此话也不疑有他,只当是以后自己会被推上斩魂台被打得魂飞魄散,应是再也无机会吃这酒菜了,
谢必安拿起筷子,端起酒杯,一口酒菜下肚,顿时感到了异于阳间的美味,不由点了点头,整个人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判官拿起酒壶向谢必安喝空的酒杯内斟酒,谢必安急忙伸手想要接过酒壶,却被判官伸手推掉,谢必安忙道:“小生本是罪犯,怎敢让吴大人斟酒,还是让小生来吧!”
判官倒酒的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的倒起酒来,见谢必安脸色焦急,就开口解释说道:“谢君不必多想,这斟酒之情就当我审判谢君,语句措辞严厉的赔罪了!”
“吴大人无需如此,这审判案件本是您的职责,我心中也无怨恨之情!”
听得此言,判官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来,谢君,你我再共饮一杯!”判官一饮而尽,露出杯底,滴酒未剩,
谢必安见其真诚豪爽,也是杯无滴酒,相视一笑,
谢必安刚试探判官对自己的罪责如何处置,却也未从判官的嘴中套出话,只得作罢,一心一意的和判官饮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此时的谢必安已是有些醉意,嘴里的吴大人也是变成了吴兄,只是细看之下还是能从谢必安的眼睛中见到一丝亮光,只是谢必安似是喝醉,眼角朦胧,眼皮下垂,
判官似乎并未发现有异,亦是身上酒气升腾,醉醉呼呼,
“吴兄,你真够意思,这顿酒菜我吃得很满意!”谢必安拉着判官的手,坐在了一条凳子上,一旁的判官也是醉意冲天,拉着谢必安,抱着肩膀,对着谢必安似是无意的说:“谢君,我有一修仙界的引气诀,乃是我生前所得,因我天资所限,至死都未修成,今天你我兄弟情投义足,我便将其送给你,望你好生保管,潜心研究,早日修炼有成!”
“好,多谢吴兄,弟定当视其为珍宝,潜心研究!”
判官听闻谢必安的回答,就从胸口衣服内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谢必安,谢必安装作如获珍宝般小心的装入衣袖内的口袋,
......
半刻钟后,
桌子上的酒菜一片狼藉,判官与谢必安两人喝得东倒西歪,嘴里说的不知所云,
“吴兄,喝,接着喝,”谢必安躺在桌子的一旁,举起里面空空的酒杯,对着判官酒气熏熏的说道,
“嗝~”判官打了一个酒嗝,说道:“谢君,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我让鬼吏送你到寝殿中休息,”
判官又打了几个酒嗝,“嗝~嗝~嗝~~”,接着,大声喊道:“来人,送这位先生去隔壁的寝殿!”
两股白烟飘在了堂下,现出了两个鬼吏,将已经喝得醉晕的谢必安扶起,一阵白烟徐徐飘过,谢必安连同那两个鬼吏同时消失在原地,进入了旁边的寝殿,
这时大殿中除了偏帐内的范兴空无一人,原本醉倒在桌子旁的判官突然眼中迸发出精芒,一拍地面,飞身而起,
浑身青黑色的鬼泣弥漫,丝丝金光闪烁,登时全身酒气散尽,整个人一扫疲态,脸上重新出现了那古波无惊、威严冷冽的神情,高高地端坐在正堂高椅之上,
偏帐内的范兴听闻动静,快步走到堂下,出声疑惑不解的问道:“大人,您为何满口不提那谢平违反阴阳两界规矩的罪责,反而还弄了一桌酒菜与他喝酒吃菜,最后更是称兄道弟,送他修仙界的引气诀,下官不解,斗胆请大人解惑!”
判官听闻,盯了范兴几息后,开口说道:“你不懂,我这是早早与他结下一份善缘,若不是我只有这修仙界最粗浅的引气诀,怎能不赠与他一本练气决,可惜,修仙界的门派之见太深,各门的仙决都保护得很严密!”
范兴听到判官说的话,先是疑惑,后是恍然大悟,脸上充满了震撼,心惊下失声地说道:“莫非——他是那等人物?”
判官闻言,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不错!他身具先天气运,不过......”
判官话音一转,说道:“若是他只是仅仅身具先天气运也就罢了,但是他竟然瞧破了我的醉酒伪装,且并不揭破,反而陪着我醉酒,演了一出戏,也从我手里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此子心智如此妖孽,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更重要的是......”
判官的声音加重,“你看这是什么?”判官随即掏出了一颗闪耀着紫金光芒的珠子,一旁的范兴瞳孔一缩,结结巴巴的道:“气运珠?这莫非是先天气运中最顶级的紫金气运?与百年前修仙界突破到仙君境界的李道然相似?”
“不错,当年修仙界众仙门与各城隍阴司立下协议,留下这气运珠,若是有鬼魂在这气运珠前引起了气运珠的反应,发出了光芒,
该鬼就不归我们城隍阴司管了,且应在十日内送其还阳,添上其应有的阳寿,且不能让他在阴司期间受到伤害,否则,我等负责此事的阴司鬼官及属下鬼吏都要承受不同程度的责罚!”
范兴此时听闻这些,已是震惊的不能回神,待心智清醒过来之时,心中竟是有一些嫉妒,
随即,范兴退后几步,向着坐在高椅上的判官恭敬地抱拳行礼道:“大人您真是高瞻远瞩,法眼通天!”
此时,早已坐在高椅上闭目假寐的判官却猛然的将眼睛睁开,大声呵斥道:“住口!你在阴司也有两百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吗?”
“是,是属下慌不择言,还请大人恕罪!”范兴急忙跪下请罪,脸上十分惊恐,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触犯禁忌的话,一边掌嘴一边小心查看判官的脸色,
“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好自为之!”判官面带愠色,重重的拂袖,化作一股白烟,飘然离去,
范兴跪在原地,口中连忙答道:“多谢大人宽宏大量,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随着判官的离开,判官殿内恢复了清净,这时范兴才面带戚戚的站起来,心中想着先前因为谢必安的到来而发出紫金光芒的气运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寝殿内,那两个鬼吏将谢必安扶到了床上后,就出去守在了殿门外,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着酒气正酣睡的谢必安,此时却猛然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闪耀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