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野外无甚人家,只有一条被来往的行人踩出的羊肠小道,周围稀稀粒粒的有几颗歪脖子树,
此时已值深秋,树上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冠,枯黄的树叶杂乱的掉落在树下,铺成了一层树垫,仿佛树也知冷暖,要像人一样穿衣御寒,
天色已趋黑暗,夕阳最后的余晖也扫过了这片荒野,
时不时的有几股寒彻的风吹在荒野上,卷起一层枯叶,好似若有若无的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与父辈的呵斥声,
几只乌鸦起落在几棵歪脖子树上,引起一阵“嘎~嘎~嘎~~”的叫声,仿佛一群人在泣血般的嘶叫,映衬着浓墨般的夜色,真让听着心惊恐惧,
谢必安紧了紧身上的毛衣,搓了搓手,心中有些不安,觉得今年的秋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了,
他拿起放在地上的书笼,小心地整理了一下书籍,将隔雨的布放在书笼的最上方,然后又将一旁的斗笠戴在头上,背起书笼继续往前走,
谢必安环顾四周,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个行人,一股孤独之感由心底升起,不由得深深哈出了一口气,捧在手中搓了搓脸颊,一股白色雾气升腾着往天上飞去,谢必安正兴冲冲地想要伸手去抓一抓,只是下一刻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一张脸立刻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谢必安不敢多想,低下头直直的往前走,因为刚刚谢必安看到自己哈出的白色雾气,忽然停留在了半空中,不再向四周散去,反而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时而变成兔子,时而变成老鼠,最令人可怖的是那上面还有人的形状,一双白色雾气聚成的眼睛,仿佛有着感情一般,冷冷地盯着自己,
谢必安心中打了个冷颤,不禁想起了村中老人在他临走前嘱咐的话,在山中野外,遇到异常的事不要停留,只管低着头往前走,
谢必安当时不以为然,还开玩笑说:“要是我遇到一个人呢?”老人叹了口气道:“出门在外,在荒山野岭的地方,遇到孤身一人的女子、男子或者是老翁、老妪都不要相信他们,也不要与他们搭话,你只管低头走路,一眼也不要看他们,如此方能活命!”
谢必安正想着,忽然浑身一个哆嗦,脖子后面仿佛有人在吹气,十分冷冽,
周围刮起了风,卷起了几束风沙,迷住了谢必安的眼睛,谢必安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迎着风缓步向前走,隐约中,谢必安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却也听不清,
谢必安正想转头向后面看一看,可是临走前村中老人的话浮现在心底,令他嘴皮子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得更深,只顾往前走路,
忽然,谢必安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向了先前看过的老歪脖子树,谢必安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双眼瞳孔猛地一缩,
那歪脖子树下正有一个老翁拄着拐杖微笑的看着他,在他身边还有两个及笄的女子,相互还在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其中一个女子像是感受到了谢必安的目光,冲着他笑了笑,谢必安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好晕,再一看,树下的不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和岳父及妻妹吗?
谢必安向他们投以微笑,脚步快速向他们迈去,在地上就仿佛没留下脚印似的,忽然,谢必安脚下一个踉跄,头晕的难受,再抬头看向四周,只见自己早已脱离了小道,向着歪脖子老树方向上走去,
此时他已经离那对父女只剩下十几步的距离,再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老翁与女子,
只见三个露出野兽脸庞毛发的人身兽,个个脸上露出了急切的表情,好似忍耐了很久似的,谢必安心中大骇,连滚带爬的向身后跑去,
他不敢回头再看,只顾埋头快跑,等跑到小道上之后,谢必安弯腰扶膝喘着粗气,心中有些劫后余生,
眼角向着歪脖子老树方向上飘去,只见那三只不人不兽的东西正呲牙咧嘴的看着他,似人似兽的尖利的嘶吼声传来,好似打雷声响在耳边,
谢必安心中一寒,也顾不得掉在小道路旁的斗笠,双手紧紧的抓住书笼的背绳,青筋暴起,皮肤泛白,向着远处跑去,
谢必安向前跑了不知几个时辰,实在是跑不动了,但他却不敢在此停留,先前的教训令他如今还惊魂未定,
他心中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向村中的老人尊尊敬敬的道个歉,向老人家请教一些保命的法子,
谢必安虽然心中装着事,脚步却也未停,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密林间,
他如梦初醒般心惊的望着四周,却迟迟的不肯向前,
吃一折长一智,他如今觉的四周的气氛有些压抑,不,不是压抑,是,是没有鸟虫的鸣叫声,
忽然,谢必安想起了什么,猛地向后退去,离开了密林的范围,他明明记得先前在榆北府询问的人说,只要一直往北走,就都是平原草地,
等遇到山的时候,就是到了凤梧山了,穿过风梧山就是巴余县了,那此处是怎么回事?
既不是平原,又不是凤梧山,怎么会凭空出现一座密林,谢必安越想越心惊,
正当谢必安惊疑不定之际,忽然听闻了几声公鸡打鸣声,谢必安顿是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再定睛看去,之间前方只有一颗茂密的槐树以及一座在树下的巨大坟冢,
谢必安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此时正是破晓之际,天色渐亮,谢必安想起此前在老歪脖子树下的遭遇,一肚子委屈涌上心头,顿时恶向胆边生,
随即退后几步,向着那座旁边长着槐树的坟冢大声骂道:“你我无冤无仇,怎的就要害我性命,你这人死后化鬼也不遵守阴间法令,肆意害人,我虽是一介书生,却也得了朝廷的举人功名,有朝廷敕诏命书!”
谢必安顿了顿,也不管顶不顶用,只将脑中的听说书人说的乱七八糟的话搬出来用,怒声说道:“我乃阳世间的朝廷钦命的举人,身具朝廷气运,即便是书中的浩然之气我也习得一些,平日里就算是阴司鬼差也要敬我几分,今日你这般辱杀我,我要向榆北府城隍御下阴司判官大人状告你!”
随即,谢必安便又退后几步,觉得安全后,盘腿坐下,卸下身后背着的书笼,找一块干净平整的草地,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从旁边书笼中小心的拿出,平整的放在地上,磨墨,执笔,浸墨,写文,上曰:
榆北府城隍御下阴司判官大人在上,
小生乃阳间朝廷钦命举人,今有一恶鬼在我夜间于荒野之上行路之时,用鬼术迷惑于我,引我与其坟冢旁,欲害我性命,幸得天际破晓,留得残命,
小生要状告此鬼,望判官大人受理此状!
小生谢必安必将判官大人的恩情铭记心间,永世不忘!
大梁国举人谢必安,榆北府人士。
谢必安写完此书只觉得大汗淋漓,仿佛每写一字就好似背着千斤之石前进一步,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与往常写字的不同之处,此刻觉得心中畅快淋漓,念头通达,
谢必安对于刚才写的状告书如此艰难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莫不是自己真的能写出向阴司判官状告的文书?刚才自己好似在用全身的精气神写字,如今一停下笔就觉得有些疲惫,就好像在家中读了一天书似的,
起身而立,谢必安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狠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状告书上摁下了鲜红的手印,
随后,谢必安将随身的火折子打开,将状告书就地烧去阴司,
此时的谢必安怒气一泄,心中便有些悔意,自己这些关于阴司的事都是听那些说书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自己真的能请动阴司判官吗?
心底五味杂陈,心烦意乱,正要看向那坟冢,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谢必安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声嘶吼的声音:“我会吃了你的,嗬,嗬,嗬……”鬼厉的声音震得谢必安头晕眼花,
心中恐惧难耐,此刻只想拔腿便跑,连平日里自己爱惜如命的书籍也不想要了,
但是谢必安恐其在诈自己的虚实,只怕自己一漏疲态,这只恶鬼便会扑上来吃掉自己,到了这时,谢必安心中纵然有些后悔,自责自己有些玩得大了,却也只能硬撑下去,只盼阴司判官早些受理此案,
谢必安为稳住此恶鬼,当下大喝一声,学着说书人的语气喝道:“哇……呀!呔,好胆,竟敢威胁与我,吾乃朝廷钦命举人,岂会惧你一个小小孤魂野鬼?”
正当这时,谢必安忽然觉得一股倦意涌上心头,当下便盘腿坐下倚在书笼上睡着了,即使身边有一只恶鬼虎视眈眈,心中此时却也不觉得害怕了,反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