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菩萨问得对,她似乎并不太关心天劫本身,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天人,管不了这么多。她现在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困惑,她只想弄明白,为什么龙凤花会沾惹出她的眼泪来?
她不再过问龙凤花和孽爱鸟出现的因果,如实回答:“是的菩萨,天劫是命中注定的因果,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流泪?”
弥勒菩萨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她:“如果你不关心的,却是你命中不得不关心的,你当如何?”
妙馨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弥勒菩萨如此发问,她只得说:“如何非要这样,我也只得关心了,毕竟天命不可违。”
“但是这却不是你的本意,违背本意,有如负重前行,自然难得自在,你又当如何?”
妙馨说:“我会择善而从,不放纵我执之心,不违背自然之性。”
弥勒菩萨面带微笑,摩其顶,说:“你慧根甚深,佛缘不浅,天命选择于你,也是三界六道之幸。妙馨,你来,我说与你听。”
妙馨趋身近前,恭听弥勒菩萨的开示。
“你之所以会流泪,皆因你是天人。天人并没有斩断七情六欲,只不过在修炼过程中,把这些七情六欲逐渐剥除了而已,但剥除了不表示它不存在。譬如有人耳聋,丧失了听觉,听不见身边任何声音,但他听不见并不表示声音不存在。你可懂得?”
“妙馨懂得。可是菩萨,我流泪是因为看到了龙凤花,这又是为何?”
“因为你心中还有尘爱。”
她第一次听到“尘爱”二字,心头不觉一颤,跟刚才见到那些红色羽毛时的感觉一样。
“什么是尘爱?它跟龙凤花有什么关系?”她问。
弥勒菩萨不语,含笑看着她。
妙馨复又跪下,叩头道:“请菩萨开示,什么是尘爱?我心里的尘爱又是什么?”
弥勒菩萨说:“妙馨,一切因结一切果,前世之中,有人在你心中留下了一滴红尘泪,而这龙凤花正是这滴红尘泪的示现。所以龙凤花的出现,唤醒了你内心之中沉睡了千年的尘爱。至于尘爱是什么,我无法明示于你,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妙馨站起来,急切地说:“菩萨,我该往哪里去寻找?您告诉我,我要马上去寻找答案。”
“妙馨,刚才你不是说不要放纵我执心吗?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执著?”
妙馨摇摇头,思绪有些混乱,说:“菩萨,我的心尘已起,心境已乱,已经无法再潜心修行了。我要弄清楚尘爱是什么,正如刚才菩萨所说的,它既然存在了我的心里,我就做不到视而不见,这大概也是我要渡的劫关。菩萨,心结不解,我修行难续啊。”
弥勒菩萨微微摇头,“可是你如果这样做了,就再也修行不了了。”
妙馨看着手中枯萎的花瓣,固执地说:“能否继续修行自有天命注定,我只顺遂便好。但是,我一定要弄明白是什么让我心动神颤了,我一定要找到尘爱的答案,找到那种我忘不了的感觉。菩萨,天劫又要来了,我一定要在应劫之前弄明白这些。”
弥勒菩萨看着眼前这个天女,想起前些日子见到的叫玄瑶的年轻人,两人确有相似之处,都有着天生的一段固执,只是玄瑶是因不安天命而执著,妙馨却是因顺遂天命而固执,果然是一对旷世冤孽。
这两个人的出现,会给天劫带来怎样的变数呢?三界六道,会因为他们而消减苦难吗?
弥勒菩萨不得而知,只能等待。他说:“妙馨,你虽在天劫之中,却不是应劫之人。”
妙馨一愣,不知弥勒菩萨所说何意,难道,天劫之下,她可以不用复归红尘?
妙馨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天衣确实没有污秽,头顶花也没有枯萎,天人五衰之相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她突然困惑了:天劫中,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天人五衰之相?
她迷惑地看着弥勒菩萨,竟然茫然无措起来。
弥勒菩萨见机缘已成,便说:“妙馨,你可仔细听好,我为你说一段故事。”
“久远劫前,有一只九翎金翅鸟,本为佛陀身边的护法神鸟,因为时常聆听佛陀演说佛法,心智初开,灵性已备。她常感念佛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也想广行善事,广结善缘,成就大功德,以便早日修成正果。但毕竟她智慧浅薄,不知如何度人,也不知如何自度。
“一日,她化身一老僧,往人间来求取善缘。行到一个城角边的时候,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乞丐,过来扯着他的衣角行乞要钱。他见这小乞丐可怜,有心施舍,同时也想为这小乞丐积点福报,也算是与他结个善缘。他于是说:‘小施主,你念一句佛号,我给你一枚钱,如何?’小乞丐不愿意念。他又说:‘你念十句佛号,我可以给你十枚钱。’小乞丐仍然不肯念。他有些疑惑,是小乞丐嫌钱少还是以为自己在哄骗他?他于是打开钱袋给小乞丐看,里面有不下四百枚钱,他继续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尽管念,你念一句佛号,我给你一枚钱,念多少句给多少钱,我尽此一袋钱,给完为止。’小乞丐听了,竟然放声大哭起来,终是不肯念一句佛号。他百思不得其解,给了小乞丐一枚钱,小乞丐接过钱,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她回到灵山,把自己的遭遇与佛陀复述了一遍,请佛陀开示是何道理。佛陀说这小乞丐善根尚未成熟,与佛无缘,佛门虽广,度不了无缘之人,因此才会有这种种情形。但九翎金翅鸟还是深感困惑,不是说佛法可以普渡众生吗?为何这个小乞丐无缘得度?自此,执念由此结下。
“三十三劫前,魔王觉醒,魔光冲击三界,搅扰须弥山。虽然三界震动,天地失色,但佛陀不为所动,依然安然说法,恍若不知。可是,九翎金翅鸟却坐不住了,于是瞅个空当偷偷溜了出去。她存着一个心思,都说魔王出世,三界遭殃,既然佛陀不管,自己何不管上一管?虽然魔王难度,但是不试试如何知道?佛陀不能度的人,佛弟子不一定就不能,东城老母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吗?再不济,也可以与魔王结个善缘,于三界也算是一场功德。
“她不知魔王觉醒的因缘,也没有深思佛陀为何不管不顾,更不能觉悟佛法也有不能度、不可度之人,兀自强行出头,执着于功德,终于卷入了一场本与自己无关的宿怨之中,也因此种下了几世的孽缘。可惜可叹!”
妙馨听着弥勒菩萨讲的这个故事,似懂非懂,难道菩萨是想点化她不要过于执着?可是,天劫已经发生,尘爱已经觉醒,叫她如何放得下?
“妙馨,这九翎金翅鸟的所作所为,你如何看?”弥勒菩萨问。
“回菩萨,这九翎金翅鸟执念甚深,强行结缘,虽是善念,却结了恶果,实在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修佛之人,不当如此。”
“你有此想法,已属不易。如你也似这九翎金翅鸟一般执念甚深,不怕因善行恶吗?”
妙馨摇摇头,她无法解得弥勒菩萨的这许多禅机,她有太多地方想不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有尘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出现天人五衰之相,她更不知道,弥勒菩萨给她讲的这个故事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因为想不通,所以也就不想了,她相信天命,一切就交给上天来安排吧,她当下需要做的,就是去寻找答案,解开心结。
弥勒菩萨知道妙馨执念已深,已难点化与她,也不强求,便说:“阿弥陀佛!妙馨,天孽已经开始,去孽石边寻找你想要的答案吧。”
妙馨闻言大喜,告辞了弥勒菩萨,往净居天的赤玉崖而去。
只因那些灿烂的龙凤花,妙馨的尘爱被唤醒了,喜怒哀乐的情感向她心头喷涌而至,她成了一个拥有尘世七情六欲的天女。
弥勒菩萨看着妙馨远去的身影,一声叹息,阶前七宝琉璃地面上依然残留着妙馨留下的花瓣,殷红若血。
妙馨,愿我佛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