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儿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连钱老板的规矩也敢犯?”
他将钱多抬出来,龙老三脸色果然变了,但他仍不肯退步。
袋子里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龙老三为了它竟不惜忤逆钱多。
钱多悠悠道:“你回来。”
龙老三只能退到一旁,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不想被钱多剁了喂狗。
乞丐儿看向钱多:“钱老板还有什么指教?”
钱多笑道:“指教不敢,只是想结识一下白公子罢了。”
彭三与旁人闻言大惊,这又丑又矮的乞丐儿,竟会是白公子?
白公子的名声,是最近几年才传出来的。这人喜欢玩,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奇门外道会的也不少,但真正令他出名的是其他的事。
单枪匹马独闯黑风山,将为害十数年的黑风十三大盗斩杀。黑风盗可不是什么寻常强盗,都是些杀人如麻,专挑往来修士下手的狠人。结下的仇人数不胜数,却没人能报仇雪恨。因为黑风山不但地势险恶,而且十三盗的周天大阵施展起来威力无穷,别人实在难讨到好处。
但却被白公子一锅端了。
青阳城外东出五里,就是澜江。澜江江宽五里,往来船只无数,上游乃是险峻无比的一线天峡谷,这一线天峡谷是诸多客商往来的必经之路,因为地势奇特,水流湍急,船只难以控制,常有船只遭险遇难,按理说不会有人去追究。
但海常青手底下的镖却在一线天连丢五次,都是些大客户的红货,稍微想想就知道其中必定有鬼。几十名好手搜查了五天五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海常青只能捏着鼻子赔了人家的红货。
就在海常青撤走后三天,江面上忽然飘来几只竹排,上面绑着十几个样貌特异的怪人,他们耳后生着鱼鳃,手脚之间还有类似脚蹼的东西。竹排上还用白布写着几个字:“一线天大盗。”
丢了的红货也好端端的堆在竹排上。
问那些怪人到底是谁将他们送来,回答只有三个字:“白公子。”
这样的事实在太多,多到难以举例。也许城东已快没米下锅的寡妇忽然在门前捡到一个金元宝,城西妓院里忽然来了个挥金如土的嫖客,城南忽然传出富商被盗的消息,都可能是白公子做的。
乞丐儿笑道:“钱老板莫不是在说笑话?我这等龌龊样,怎配得上白公子这般身份?”
龙老三沉声道:“白公子?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钱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龙老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硬是不敢反驳,只能狠狠的盯着乞丐儿,将气发到乞丐儿身上。
钱多笑眯眯的看向乞丐儿道:“白公子本领高强,想来一些易容的把戏也是精通得很,变幻模样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乞丐仰天大笑:“看来我今天要做一回白公子了,妙哉妙哉,不知真正的白公子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他咬定自己不是白公子,钱多也拿他没办法。何况无论他是不是白公子都与钱多没有多大关系。
钱多微微笑道:“既然你不愿承认,那钱某也没办法,你请便吧。”
乞丐儿拱手道:“好说!告辞!”
他走的很干脆。他一走,立马就有人跟了上去。
龙老三不用说,彭三也不用说,镖局存亡的关键还在乞丐儿身上。除了这两人外起码还有十五六人盯上了乞丐儿,财帛动人心,明晃晃的摇钱树在眼前,想不动心都难。
一旁的大汉悄声问道:“老板,要不要我们……”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种截胡的事情也做了不少,而且做的隐秘,没有人能追查到雀楼头上来。
钱多伸手制止,目光看向门外,缓缓道:“我敢打赌从今夜开始,世上再也不会有龙老三这个人。”
龙老三追出门外,乞丐儿早已不见踪影,此时月光照着满地白雪,冷冷清清,哪里有半个人影?地上却有一行脚印直通往一旁小巷。龙老三阴笑两声,追了过去。
随后彭三也追了出来,他忌惮龙老三的修为不敢离得太近,毕竟他只是个武夫,对上修士是十死无生。然而这一落后就再也见不到乞丐儿的踪影。
他一看救命的线索又断了,不禁悲从中来,仰天长叹。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彭三猛一回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人什么时候来到身后他都不知道,那要他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回头,却见乞丐儿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惊喜道:“是你!”
别人都当乞丐儿早走远了,没想到他还在雀楼门口。
乞丐儿笑道:“我知道你还有许多话说,不过你不妨先去找我师兄,待此间事情解决我自然会去找你。”
彭三连忙应是,心想既然乞丐儿知道他受是那位张公子指点来的,现在又让他去找张天一,是不是已承认自己就是白公子?
他唯恐事情有变,赶紧上马离开。
而龙老三追着那行足迹进了巷子,转了几圈后又出了巷子,发现自己已来到城南大街上,宽敞冰冷的街道空无一人,那足迹也终止在街中。
龙老三不禁暗骂自己白痴,哪有修士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等别人来追的?难道他是傻子?
忽然,龙老三想到,难道那乞丐是故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他手心沁出冷汗,身上肌肉已经绷紧,体内灵力悄然运转,四周方圆几百丈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在他感知里。
雪花落下的声音,土里毒蛇长眠时的呼吸,远处人家的鼾声。
十分清晰,都落入他耳力,没有一点遗漏。
龙老三能横行十几年靠的并不是运气。
除了他狡诈阴毒,还有成名已久的暗器法宝“竹叶青”,不但细如发丝,而且暗藏剧毒,一旦祭出漫天针影,防不胜防,沾之必死。龙老三在竹叶青上浸淫数十年,已到了针随意动,无孔不入的境界。
彭三的大哥,镇远镖局总镖头彭一刀就是栽在他的毒针之下,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未知。
龙老三探查了一番四周,发现至少有十五个人埋伏在不远处,这些人从雀楼出来后便远远跟在身后,看来他们也盯上了乞丐儿怀里的乾坤袋,想等自己打前锋再捡个便宜。
龙老三冷哼一声,并指一竖,夜空中只见无数道短而细小的青丝一闪而过,四面八方角落里、阴暗处便传来闷哼声,十五个人就这样死在黑暗中。
龙老三十分满意,看来自己修为的确长进不少,不然这一下不可能夺走十五个修士的性命,他心想就算你这乞丐是白公子又如何?我也不比你差多少!
他想着黑风十三盗,我这一手别说十三盗,就算是十五盗也死了。
忽然,安安静静的街道上响起一阵掌声,清脆,突兀,在空寂的长街上回荡。
龙老三猛然回头,四处搜寻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心里一紧,自从成名后还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那十五个人明明已经死绝,从哪里多出来的掌声?难道是鬼魂?真是鬼魂他也不会怕了,但一番搜索后还是没能发现什么,只能说明这个人修为远远高于自己。
龙老三咬牙道:“到底哪位朋友在装神弄鬼?敢不敢出来一见?”
“出来一见……一见……”
他的声音在街上回荡,半晌无人应答。
“噗”的一声轻响,他豁然转头,看见一根鸡骨头从城门上扔下来,一会又是一根,还传出一阵细微的咀嚼声,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看见一双腿晃来晃去,显然是惬意得很。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道:“你这手绣花针耍的属实不错。”
他嘴里像是嚼着什么东西,说话嘟嘟囔囔。
听到这声音龙老三不惊反喜,正是之前的乞丐儿。他身形一动,人已来到城门上,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地的鸡骨头。
那乞丐的声音又从另一个地方传过来:“身法也很快,不过只能吃吃骨头鸡屁股。”最后一个字说出,破空之声响起,一物朝龙老三面门激射而来,来物只是以普通的暗器手法发出,龙老三轻轻松松就接了下来,感觉手感油腻,还带着一股香味。
乞丐儿哈哈大笑:“鸡屁股的味道如何?”
龙老三恼羞成怒,将鸡屁股掷在地上,漫天针影突现,往声音来处蜂拥而去,肉眼可见无数细针在空中汇成一道青色长桥,碧光幽幽,甚是骇人。但这针群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刺向何处,乞丐儿又不在那里了。
他目光一转,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街道中间,双手正在衣服上擦来擦去,似乎是在擦手上的油。
乞丐儿抬头看向他,嘻嘻笑道:“你太慢了。”
龙老三冷声道:“是吗?”
他身上衣襟鼓胀起来,双手高抬,针影如野蜂飞舞,在乞丐儿周围两丈外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包围,乞丐儿无动于衷,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根牙签,悠然剔着牙。
乞丐儿忽然道:“你这么拼命,真的是为了这个袋子?”
龙老三冷笑道:“你明知道袋子里有什么,何必要来问我?”
乞丐儿手里一上一下的把玩着一个乾坤袋,道:“凝神草这种名贵玩意,只有在维护神魂稳定时才会用到,你一个正常人抢来做什么?”
龙老三又冷笑道:“难道我不可以拿来以防万一吗?”
乞丐儿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东西到底跟影楼楼主有没有关系呢?”
龙老三听到影楼楼主四个字,蜡黄的脸立刻变得煞白,嘶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乞丐儿笑笑道:“多管闲事的人。”
龙老三厉声道:“那你去死吧!”他双臂一振,背后一座大鼎腾空而起,半空中忽然变大,足有三四丈宽,朝乞丐儿当头罩下,那一瞬间漂浮在空中的针影也动了,配合大鼎封锁住乞丐儿的所有逃跑路线。
黑夜里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乞丐儿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剑,这把剑刚才还留在远处的十五具尸体旁,现在忽然出现在他手里。
当他手里拿到剑的那一刻,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而专注,就连那张丑陋的脸也变得神圣起来。
拔剑、出剑、收剑。
那道剑光在夜空中闪过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如泰山压顶的大鼎、如潮水翻涌的针影已一分为二。
法宝破烂之后化为原形掉在地上积雪中,发出沉闷的响声,不绝于耳。
而龙老三站在城门上,瞪着双眼,喉咙上下滚动,像卡住了什么东西,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怒吼道:“好快的剑!”
一条血痕从头顶正中将他一分为二,鲜血箭一般激射而出,从此世上再无龙老三这个人。
乞丐儿喃喃道:“你杀人无数,作恶多端,能死的这么干脆也是一件好事。”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句话实在是有道理。
他将手里的剑反手掷出,钉在城门上方,转身离去。
肃杀的长街上只剩下满地的毒针,破鼎,和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