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均匀地洒落在黑山上，嶙峋的山脊又增添了几抹金色。
Rushmore酒店大堂里，韩诺举着清洗了六遍的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放下来吧，你喝咖啡吗？我给你倒”黄道益叉着腰站在酒店大堂的咖啡自助机前。
“难道没有别的饮料吗？”韩诺挤出哀求的表情。
“额，还有白水，也是免费的。”黄道益挠了挠头。
“不是，有“肥宅快乐水”吗？我想喝碳酸饮料，贼解渴的那种。”韩诺从沙发上瘫坐下去，三个房间的工作量虽然不大，Leon 却并不满意“初学者”的成果，重复验收了三次，他只能屁颠屁颠地推着车“复工”。
“额，一楼拐角有个自动售卖机，要不你去看看，我没有硬币，也不想花1美元买听可乐。”黄道益吹了吹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一美元？！一听可乐7块钱？怎么资本国家的快乐这么贵的吗？”韩诺感到意外。
“我还以为你不差钱呢，我已经算过了，除去房租150刀每周，淡季每天工作才四五个小时，每小时按8刀算，一天40刀一周五天也才200刀，旺季上午9:30到下午四点也就多俩小时，你每个周赚50刀还不够买生活用品的。”黄道益点扣着手指，认真地掐算着。
“合着我千里迢迢出国把自己卖了？廉价劳动力？不，基本赚不到钱嘛！”韩诺瞠目结舌地看着桌子上刚刚下发的工牌和万能房卡。
“额，差不多吧，我们不是个例，这个镇子有各个国家来打暑假工的，镇上的酒店、咖啡馆、餐馆、礼品店大部分都是跟我们一样的青年，他们英语好的打两三分工，还有的长期定向地来，你慢慢就知道了。”黄道益抹了下手，又接了一杯咖啡。
“我去，这图什么啊？外面的月亮圆？自降身份地为老美服务？”韩诺撇了撇嘴。
“你图什么啊？你知道我们都不是认真来干活的，这种J1签证好拿，最后一个月还可以旅游，而且中介说的锻炼英语口语也没错嘛，最最关键的就是换个环境换个心情，赚不到什么钱但能在国外养活自己你不觉得有成就感吗？”
有那么一刻黄道益人生导师的形象突然就竖立了起来，但韩诺摇了摇头回到了现实。
现实就是，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出国，出国要干活，干的不是什么好活，也挣不到什么钱。
韩诺掐了掐食指，自己选的路，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那，那我也要去干兼职！我是出来认识国外人生活的，现在这个工作见到的外国人，一个手数的过来嘛！”韩诺扬起脸，眼神十分坚定。
“不要着急，兄弟，你还没拿社保卡呢，我们先看眼前的，记得早上你侧身让路的泰国小姐姐吗？她明天要请你吃午饭。”黄道益吞了口咖啡，递了个暧昧的眼神。
“啊？什么午饭？早上？我没印象了，也没人告诉我啊，你怎么知道？”韩诺一股脑儿吐了一串，慌张不已。
“瞧瞧，瞧瞧，你急什么，不光请你，还有我呢！泰国人的饭，我刚来的时候吃过一回，椰子鸡、辣炒饭，挺好吃的，我也快吃够快餐了，借你的光去换换口味，你还是想想怎么回请吧。这是礼节，做蛋炒饭就行，我做的蛋炒饭也蛮受追捧的。”黄道益倚在水吧台边，咋了咋嘴巴。
“额，我会，我会包饺子，我爷爷奶奶爱吃，我擅长的只有这个。”韩诺摸索了下大腿，他感觉手已经晾干了。
“你会包饺子啊，国宝啊你，一定备受欢迎！哈哈，我也想吃饺子了，快走，回你们公寓看看工具齐全不齐全，我冰箱的小块猪肉你可以先练练手。”黄道益兴奋地拉韩诺起身。
“着什么急嘛，哎，我没歇够呢！那个泰国女孩子叫什么啊？不会光有她吧？我女朋友会吃醋的。”韩诺后仰着身子却依然被拽起了身。
“额，叫什么我也忘了，明天看看工作服吧，反正明天有泰香鸡吃，后天有饺子吃！你小子会做饭也不早说。走走走～”黄道益已经不想再听韩诺的话，只想验证韩诺会不会包饺子。
韩诺跟黄道益踩着山坡的沙砾，如约到小镇南侧的山头公寓上吃中饭。坡上几栋白色的欧式小独栋静静地矗立在山腰上。
“他们每天下山再上山去北边酒店打卡，都能比我们早啊？身体素质太好了吧？”韩诺扭头问身后的黄道益。
“你不懂，他们让跑得最快的Pui拿着一搭签到卡，趁Leon不注意就全打了，其他人悠悠地去。”黄道益摸索着腰，崎岖不平的路让山腰空气更显稀薄。
“我去，这么鬼精！那明天你也替我打啊，今天早上我也不想起了，打卡完依着门都要睡着了，我还没倒过时差来。”韩诺装出认真的样子
“你行了吧啊，快三天了还没倒过时差，这个周给我包饺子，我就给你打，不然轮着打。”黄道益踉跄地爬着。
“行啊，没问题，公寓里没有面粉和擀面杖，去沃尔玛买回来我就给你做！”韩诺的眼睛闪着光芒，他一扭头就看到了挂着摇铃的白色公寓。
“是你说的那个4号公寓吧？我们到了。”
韩诺和黄道益走到4号公寓的廊前，轻轻敲了三下。
“萨沃迪卡布！”黝黑皮肤的Bright出来开了门，做了双手合十的经典手势。
韩诺与黄道益也赶快还礼，把带的见面礼递给Bright，学着主人的样子脱了鞋子放在门外。
泰国人的公寓客厅比较大，厨房是有隔板的，东西集中摆在茶几、沙发和厨房里。
听到有客人来，几个卧室里的人都出来了。
“这是Paul，这是pearl，这是Pony，这是Pui，这是Toy”Bright热情地介绍着。
韩诺和黄道益认真地回以问候，一群人围坐茶几坐下。
韩诺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的名字大部分都是以P开头啊？”
中式鸡丁英语和泰式咖喱英语之所以可以共通，想必是添加了灵魂的手势和微表情。泰国人很快领略了韩诺的话。
“因为在我们国家，P是比较有身份的意思，跟什么什么先生、什么什么女士一样普遍。当然也可以不加，Toy和Bright就没取P开头的名字”Pearl愉快地率先参与了交流，她的小圆脸露出自然的笑。
“就跟法国人的让·什么，还有西班牙的堂·什么一样是吗？”韩诺捅了下黄道益。
黄道益一脸无辜地看着韩诺：“别问我，我都没听懂你们说什么。。。”
“你们吃辣吗？我们的饭可能有点辣。”站在厨房里的Pui拿着锅铲透过隔断窗问道。
“额，都可以，请随意。”黄道益开心地应答到。
韩诺看着系着围裙的Pui想到菲菲下厨的场面，他喜欢看到这么和谐的场面，这种温馨的场景并不多见。他又转过头分辨着面前的人，黝黑圆脸扎着麻花辫的是Pearl（女）、瓜子脸双眼皮白白净净的是Pony（女）、看起来身高不高但坐在最中心的是Paul（男）、坐在地毯上拿着遥控器的是Bright（男），站在Pui（女）旁边帮厨的是Toy（男），三男三女刚好六个人。他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个公寓怎么可以住这么多人。
“请问洗手间在哪里啊，我想去洗个手。”黄道益冲Bright问道。
显然，Paul坐在沙发中间不方便出来带路，Toy正在厨房帮忙，而Bright看上去是唯一可以问的男生了。
但是显然Bright被问愣了，Pearl忙站起身来说了句“请跟我来，他不住这”。
黄道益也没多想，跟着Pearl 走进客厅旁的左侧的房间，韩诺也跟着去洗手。
饭菜很丰富，泰国朋友用自带来的稻米煮了米饭，做了咖喱鸡肉、泰辣鸡、薯条、炸南瓜饼。饮料是椰奶和可乐。
黄道益和韩诺吃得很饱，餐后竭力拼凑赞美的语句。
饭后聊了一会儿，Bright却称有事先行离开了。
黄道益说：“他这么早就回去是去午睡吗？”
众人相视而笑，韩诺和黄道益一头雾水。
“你们在笑什么？难道你们没有午睡习惯？”韩诺替黄道益问道。
“Nori，你知道，我们不是在笑那个，我们是在笑你们说“他””Pony往嘴中扔了根薯条，脸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场现代剧。
“不是“他”吗？还要怎么称呼男士？难道还有“泰式英语””黄道益摸索着肚子。
“是我们没介绍清楚，Bright原来是个女生，她做了手术变成现在的样子。不过你们这么叫，我们不太适应。”Paul笑着解释道。
“什么？什么？他是她？”韩诺跟黄道益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小眼睛发出同样大的疑惑。
“你们的医疗水平已经这么发达了吗？我只知道泰国好多男士做手术打激素变成女人，但不知道也有女生变成男生。”黄道益咽了口口水对Paul说，又转过脸对韩诺说中文“还变得这么彻底，我去，人妖我没见过，我孤陋了。”
“我也寡闻，我也没见过。”韩诺应和着。
“在我们国家每个人都有决定性别的权利，男生变“女生”是比较常见，他们大多很贫穷，女生变男生也是一样，他们从小打激素，长大还要做许多次手术，Bright来这打工就是赚手术费。”Pui补充道。
“那他，不，那她能来这多久了，能赚够吗？”韩诺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吧，她来这里5年了，快进行第二次手术了，她在小镇南边总统山山脚下的牛排餐厅做服务员兼职，那里的小费比较丰厚。”Pearl回道。
“哦哦，这个小镇我还没走遍，我刚来，改天绕着小镇逛逛。”韩诺思索着回道。
“嗯，你一定要去逛，我们这座山头转角店铺的冰淇淋很好吃，有好多种口味！”Pony笑盈盈地安利着。
“嗯，好的，我回去看看的。”韩诺的手肘撑着地毯礼貌地点点头。
回公寓时，已经到了上工的时间，韩诺与黄道益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只觉得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
韩诺已经在思考“饺子宴”的安排，而黄道益则想着“变性手术”的疼痛程度。韩诺愁苦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黄道益，黄道益回以同样的耸肩。
他们互相以为同伴有着共同的思索，尽管忽略“人类的思想并不相通”仍然可以做出同步的呼应。
山坡上的步子渐行渐远，等待着他们的是小镇的另一天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