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英雄是守护弱者的战士,那为了大多数人,放弃甚至于残害弱者的,是不是英雄?为了拯救大多数,牺牲少数,是否值得?
行走在山路上的少年如此想道。少年戴着灰黑色的连帽斗篷,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一双眸子露在外面,眼中满是疲惫。
少年的步伐踉踉跄跄,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粗壮树枝。树枝的末端已经严重磨损,漆黑的铁靴上也布满了泥泞。
称他为少年也许不大恰当,远处看虽然是个人形,但近看却能发现他的头上长者一双龙角,在帽子上微微凸起,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有着少许鳞片,像是在有意显示自己并不是人族。
他衣衫褴褛,呼吸粗重,步伐散乱,从脸色看也是一片失血过多的苍白,让人不住的担心,这个人是不是会就此倒下,默默死去。
少年摸了摸怀里的包裹,叹了口气,来到了一棵松树旁。这棵树很奇怪,按理来说,每一棵树形状都是不同的,尤其是雨林中的树。但这一棵却尤其特殊。它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似的,和周围的一切显得过于融洽,密不可分。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干扰眼睛,让你下意识地忽略它。
少年知道,这棵不起眼的松树,是龙族禁地——终末谷的封印枢纽、禁地的大门。当年,还是他的老师,带着年幼的他来这里加固法阵。
少年当时不知道为何人丁稀少的龙族要将终末谷守卫得如此严密,现在,他知道了。
少年从衣襟里拿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涂抹在树身上,仔细看去,一个模糊的法阵在那里若隐若现。法阵散发出微微的波动,幽蓝色的光圈闪烁了一下,消散在空气中。年轻人舒了口气,这是隐藏的结界机关,唯一的钥匙便是血脉,龙族的血脉。
森林里人迹罕至,少年在这里默默地等待着。周围的景物虽然没变,却有了些微的空间波动,像是一只庞然巨兽张开了巨口。虽然是春天,森林里的花草也还算繁盛,却透露着一股浓重的暮气。仔细观察便会明白,这里没有动物,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昆虫的鸣叫,蝴蝶的扑朔,鸟雀的叽喳,都是没有的,就像是一个空壳子,缺乏了生灵的气息。
唯有脚下摩擦泥土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天空中乌云密布,没有人看到,一片乌云微微裂开,一束光投到少年的身上,映出一抹紫色的影子。
片刻后,少年眼前一花,周围的一切转瞬间消失无踪。树木、野草、藤蔓,乃至于枯木上刚冒头的菌类,都如海浪退潮般散去。与之同时散去的,还有隐藏在附近的无数警惕与戒备的目光。
少年松了一口气,知道最难的一关已过。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响起。
眼前褪去的光景随着浅蓝的魔法波动平息,逐渐稳固下来,出现在少年眼前的是一座庞大而宏伟的祭坛。不知有多少年的风霜给古老的祭坛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拐角处青苔遍布,杂草丛生,地上的金砖色彩已然暗淡,透着死气沉沉的灰黑色,若是静下心来,会听见祭坛中隐隐约约的心跳声,仿佛恶魔的低语,让整个祭坛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祭坛的高处,有两尊巨大的石像,一座身披重甲,连面目也隐藏在面甲之下,即便过去了多年,也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霸气与威严。另一座石像是一个女子,身穿古老典雅的长裙,头上戴着一个王冠,透露着浓重的龙威。但少年却感觉那个女子的雕像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他甩甩头,将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奇怪想法抛去。“这样的英雄,又怎么会有哀伤这种可笑的想法?”少年心想。
两座雕像脚下,一把剑与一把权杖插在祭坛上。流光溢彩,很显然都是神兵利器。根据传说,剑是王者之剑,名为断钢剑,乃是人族最强大的统一帝国开国皇帝亚瑟的配剑。杖是神权之杖,名为无光杖,乃是艾琳最强大的种族——龙族的第一任女王所用的武器。这两把武器出现在这里的唯一意义自然是守护祭坛,或者说,封印着祭坛中的某种东西。因此,这两座石像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少年虽不认识龙皇的雕像,却对亚瑟王的雕像非常熟悉。偶尔来到村子里的牧师曾给每家每户发了画像,让他们每天膜拜。尽管少年不知道膜拜一个画像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哪怕一个金币或一个面包,但也被父母强压着脑袋做过祈祷。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哪一版的画像,都没有亚瑟王的容貌,他永远戴着面甲,将真面目隐藏起来,据说就连当初和他并肩作战的十二骑士也没有见过其面貌。
心思电转,少年恭恭敬敬地对龙皇雕像行了个礼,安静地垂手在原地等待。
片刻后,祭坛边封闭的石门缓缓打开,涌出一股弥漫着不详的黑雾,但诡异的是,明明是失去生机的灰黑色中,却鼓荡着汹涌的生命力,让人闻了以后不仅没有不适,反而浑身暖洋洋的,精神一振。弥漫着黑雾的阴影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面目凶煞的老人,脸上一条伤疤从眼角贯穿到下巴。老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头发已经花白,简单地披散在背后,貌不惊人,却自有一番威仪。
老人缓缓睁眼,背后的黑气收缩,没入老人体内。只隐隐在皮肤上泛起阵阵流转的鳞片状黑光。少年感受到的威压也减缓下来,显然是老人收敛了气势。
“见过德里克长老,属下前来复命。”少年深深低下头,将面目在斗篷中掩藏地更深。
“任务如何了?”
“幸不辱命。”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紫红色的玉瓶,恭敬地双手奉上,并努力不去看德里克的面容,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德里克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伸手接过,缓缓抚摸着玉瓶上繁复铭刻的纹路。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少年的身躯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