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不急待地想见到失散多年的老师,但是,等他闯到达摩大师休息的偏殿门口时,一个小和尚拦住了他。任凭他和仆人如何说,小和尚仍不肯通融。
最后仆人报出他是霍郡的镇守使,小和尚仍淡淡地摇着头说:"佛的面前没有镇守使。"仆人大怒,高叫道:"镇守使可以下令烧掉你这鬼么子庙寺的。"小和尚却轻笑了起来,"庙宇可以烧掉的,佛是烧不掉,不过你却多一层罪孽。"
霍达不由得有些气馁,而且心中涌出一种忿怨,"难道达摩也成了兆丰大帝,难得一见。"
就在这种怨恨骤生的时候,只听殿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召唤:"悟净,你就让他们进来吧。"
"达摩老师。"霍达一边叫一边快步冲了进去。
但是让他倍加沮丧的是,达摩这次却连正眼也没看他一下。达摩低着头,双手合十,眼睛微闭,似作沉思状,"阿弥陀佛。"
"老师,我是霍达呀。"
达摩却避而不应。沉吟片刻才莫名其妙地吟道:"弥勒汝当知,一切诸众生。皆以大悲愿,示现人生死。"
霍达一头雾水,不知达摩搞得是什么明堂,难道他真的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老师,我乃是玛雅的霍达呀。"
达摩仍不抬眼看他,又吟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你说的话我不明白。"霍达嘬着牙花子,苦恼而无奈地摇摇头。他非常期盼着达摩能看他一眼,但是达摩却始终没有。有那么片刻间,霍达几乎想冲上去与他拥抱一下,来慰籍这么多年的思念之情,但却被达摩身上透射出来的凛然之气威慑得动不得了手脚。
"老师,我认出你来了。如果你不是我的老师,就请你摇一摇头。"
达摩没有摇头,但是也没有点头,却把头抬起正视着他,目光里有慈爱,有漠然,就是没有霍达期盼已久的温情。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
霍达还是懵懵懂懂,不知所云。他急得直跺脚,难以摆脱这种相识不得的尴尬。"你难道不想和我说一句什么吗?"
达摩眼睛又半睁又半闭起来,双手合十道:"
天上大磐涅,圆明常寂照。
凡愚谓之死,外道执为断。
以知王蕴法,及以蕴中我。
外现众色像,平等如梦幻。
霍达定定地看着达摩,但是他悲伤地发现达摩隐含的目光始终没有显露出与他相识的意思,但是他还是不甘心,他试图用一种近似威胁的口吻来逼迫达摩与他相认,便道:"这座灵空寺在我的治理辖区,我完全可以把它看作违法建筑予以铲毁。"
不料达摩仍处惊不变,到是用一种嘲笑的口吻道:"施主之事,敬请随便,阿弥陀佛。"
反到让霍达羞窘地难以立足,他最后瞥了一眼如同入定的达摩,仓皇地从偏殿逃了出来。出得门来,他象一个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旅行者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仆人过来搀他,他摆手拒绝了。
"这位大师果真是你的达摩老师吗?"菲娅蹲在他身边。
他感觉到浑身象抽了筋髓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的,我们回去吧。"
在此以后,菲娅曾多次与霍达谈起这位云游四方传经布道的大师,但霍达再没有说这位达摩就是他幼年的老师。尽管他从其中领悟到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人生哲理。离开灵空寺的时候,他从庙宇里拿了许多经书。
他是个好学不倦的人,他并没有想真正弄懂这些经典,只是想搞明白,达摩老师何以变得连当年的学生也不愿相认。他很快就陷入了浩瀚无边的佛家经书之中,除了处理必需亲自出面的公务,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与菲娅一起埋头读书。
菲娅从那时起已不再吃肉,还请了一尊菩萨象放在案龛上,早起晚睡敬供香火。她至少有五个亲人在她记事时死于非命,她虔诚地祈祷他们能在地狱之中免受煎熬及早转到人世。
霍达的生活也开始了变化,尽管他仍坚持不肯只用素食,但是已从奢糜中渐归朴实,而且断然摒弃了再纳美妾的念头。除了把菲娅留下,他把另一个小妾许给了看守霍郡牢房娶不起女人的狱卒。
他的这种反常举措在他治辖的官吏中引起极大的震动。不知是出于对他的敬畏,还是真的想返璞归真,纷纷收敛奢迹,遣散女妾,俭衣素食。刚刚兴起的奢华之风在霍郡又开始淡薄起来。
"我真的希望有来世。"有一天,霍达对菲娅说。
"人肯定会有来世。"
霍达长叹一声,"这只不过是人的一种善良愿望而已。到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能使人心灵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