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并没有看他吃饭,垂着眼睛卧缩在太师椅里打盹,只到霍达意犹未尽地抹着嘴,打了两个响亮的饱嗝,才睁开眼睛说:"我已吩咐人给你准备了洗澡水,你去洗吧。"
霍达刚想说算了,低头看看自己颇显狼狈的衣衫,苦笑一声,随着仆人的指引去旁边的一座厢房净身去了。新衣服已为他备好,他刚走出厢房,一阵疲乏袭来,仆人说已为他安排好了歇息的住处。
他没推辞,去卧房倒头便睡。他实在太困了,这一觉,竟睡了二十六个小时,直到莫扎亲自上门来喊他吃饭。霍达倚在软榻上不想起来,有点赌气地说:"你不要管我。"
莫扎摇着枣核样的脑袋,"你已经睡了一天。"
"我梦见达摩老师了。"
"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我摇头。"
"那就是达摩老师没有话想对你说。"
"他想对我说什么着呢,只是声音沙哑着说不出来。"
"达摩老师理个光头,身披袈裟,好象比那个时候还年轻呢。"
"你还想寻他去吗?"
"你让我再想想。"
俩人没头没脑的说了半天,直到床头的自鸣钟又敲了六下,莫扎才不耐烦地,"今天晚上,太子还等着我谈经论道呢。"
霍达坐直身子,"哪个太子?"
"就是秦元国么,你真成了桃花源中人了。"
俩人一齐到餐厅用饭。莫扎又拿出一瓶烧酒,有点戏谑地问霍达道:"喝吗?"
"喝!"
莫扎就怪怪地笑了一笑,"我记得老兄是从不喝酒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呀。喝!"
莫扎不能喝,他只是不停地给霍达斟酒,见霍达喝起来竟毫无克制,便不再给倒酒了。不料霍达夺过酒瓶,自斟自饮起来,不一会儿,霍达就显出醉态,说话都有点舌头短了。"人生难得糊涂,我且糊涂一回吧。"
莫扎夺过酒瓶,让仆人拿走了,"老兄,今后还应好自为之。"
霍达已半仰在太师椅上,泪水顺着鼻梁两侧淌下来,他猛地拍了一桌子,"我真想寻达摩老师去了。"
莫扎吩咐仆人将霍达扶回寝房。霍达挣扎了几下,又和衣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过去。只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了过来。他茫然四顾,自语自言道:"我这是在哪里?我这是在哪里?"
一个青年仆人跑了进来,轻声对他道:"相国大人是在教务大臣府上呢。"
"哦,我怎么会在这里?"霍达急忙起身寻找自己的衣服。仆人给他奉上一套新绸褂,霍达生气地,掷在地上,"这不是我的衣服,你去寻我的衣服。"
仆人低眉顺眼地,"大人的衣服已经给下人穿了。"
霍达固执地,"不,你去找我的衣服。"
仆人为难地摊着手,"大人,我真不知道莫扎老师把你的衣服送给谁了。"
霍达不想再为难这个仆人,叹了口气,将莫扎新准备的衣服穿在身上。他已决定,马上动身回霍郡。当然,在回霍郡之前,他想和霍桑见上一面。他让仆人去叫莫扎。仆人说,莫扎被皇上传旨进宫去了。倒是太子曾吩咐过,等相国醒来,他要面见相国。
"太子现在哪里?"
"在莫大人的书房。"
霍达沉思片刻,"好吧,你带我去见他吧。"可以说,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太子的印象很好。只是多年未见,不知太子长成什么模样了。
太子秦元国此时正在莫扎的书房看书。这么多年来,莫扎一直充任太子的老师。即使现在已长大成人,太子秦元国仍时时来向莫扎讨教。这也是莫扎以懒散著名而又一直稳坐官位的一个重要原因。
兆丰大帝不大喜欢这个太子,一直斥责他是个迂腐书生,难以承继大统。而秦元国似乎对将来继承皇位并不太热心。到是对天文地理之类的知识饶有兴致。
兆丰大帝曾经想把他派出关外,镇守一方疆土,增广阅历,锻炼才干,但秦元国拒绝去履任。这个外表柔弱的青年,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异常果断和坚决。兆丰大帝也勉强不得。
霍达和莫扎都是秦元国敬仰和近似崇拜的人,所以当他得知霍达回到京城,就很希望能见他一面。当霍达被仆人领进莫扎书房的时候,霍达要行大礼,秦元国赶忙迎过来把他扶起,"相国免礼。"
霍达这才细端祥了秦元国一番。秦元国已长成一个翩翩书生,就象初降玛雅时的兆丰大帝。但是那双眼睛里却蓄满了很深的忧郁。霍达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太子是个并不快乐的人。
"殿下一向还好。"霍达恭敬地肃立在一边。秦元国笑了一笑,指着身边的一张方凳,"相国请坐。"
分别后的漫长岁月已使俩人感到陌生和拘谨,似乎一时都无从谈起,他心里有许多话想同这位已长大成人的太子讲,但又不敢说什么。
"我已和父皇说过几次,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应该召请相国回朝理政,可是......"秦元国欲言又止,"相国在霍郡还好吧。"
霍达又苦笑一声,"还好。"
"听说霍郡那里青山绿水,景象绝好。我一直想去那里走走。"
"殿下能光顾那里,实在是霍郡百姓的福祉。只是那里地僻遥远,路途坎坷呵。"
秦元国一笑:"相国走得,我为何走不得。徜徉于山水之间,忘情于花丛绿圃之中,乃人生一大乐事也。"
霍达抬起眼睛看他一会,默然片刻道:"殿下肩负社稷重任,乃国家未来之日月呀。"
秦元国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茫然地摇了摇头,"父皇正当中年,精力充沛,又何必由****那些心事。"随即又道:"我来见相国,一是以慰多年之想念,二是有件事求教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