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红河流域的一片丰收景象恰恰形成显明的对比,苏格率领的六千屯垦士卒,在怒江上游的垦荒却以大部分人逃亡宣告失败,在战场上以骁勇无畏所向披糜著称的苏格,面对已是手无寸铁的农夫却是一筹莫展。
尽管组建了一支300人的,手拿大刀长矛,骑着高头大马的督耕队,仍然无法阻挡已经解甲的土卒的逃跑。虽然每天要喝两斤烧酒,吃十斤羊肉的苏格象一头恶豹日夜奔驰在近百公里的荒野上,咆哮狂吼,仍然无法使那些面似老实呆板的山民振作起来。
又急又气的苏格先后捧杀了数十个逃兵,但六千屯垦士卒仍以很快的速度在消亡。终于有一天,苏格在睡梦中被报复的土卒打断了一条腿骨。
秦兆丰不得不将苏格召回垣丰,又派霍达去镇领怒江一带的屯垦部队。在前往怒江上游之前,霍达去拜访了正在家中养伤的苏格。苏格既惭愧又困惑,冲霍达大叫大喊,"我真是搞不明白,我苏格力能擒虎,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怎么竟然连这些山人也对付不了呢?真是气死我了。"
霍达轻捻胡须,轻轻一笑,"将军有所不知,打战的屯田不可类比。只能顺乎人性,因势利导,循循善诱,感化引领。"
苏格听不懂他的话,也对他细皮嫩肉的一副娘娘腔不耐烦,"你****说半天,不就是一个农民发一个老婆么。"
霍达不想与他这种粗鲁无知的人细细辩理,微微一笑,"将军且好好养病,莫再寻思那烦恼了。"
苏格就即背过身去,不再与霍达说话。他本来就一直从心里瞧不起这个本族外甥的。霍达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命令随从给苏格献上两百斤腊肉。
霍达原想带二百人去怒江流域,但最后还是轻车简从,只从莫扎的书库里选了一车书,带着妻子儿女上路了。在红河时,他没带家眷,但两年下来,又无人陪伺,身体日见得消瘦,经常咳血不止,他深为自己的寿命担忧。
一到怒江上游,霍达便随心所欲的将这一带冠名为"霍郡"。他当时并没有别的想法,而且从未有过独立为王的念头。他只是想给这块依旧处于蛮荒时代的地方起一个听起来上口,容易被人们记取的名称。但是,这个无心而命的名称在日后却几乎给他带来杀头之祸。
霍郡那时只剩下为数不到一千人的农丁,还有苏格留下的三百警戍部队。霍达一到,便立刻让这三百人的大半解甲归田了,分给他们每人二十亩地让其自耕自种,自食其力。并且解除了那近千名农丁身上的绳索。
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苏格特制了一批粗麻绳,一收工回来便将他们每十人一组从脚脖上捆连在一起。这样做的结果是,逃跑的人就不止两三个,而且一跑就是十人。头脑简单的苏格又以20人为一组捆连在一起。再发生逃亡事件的时候,便是20人一齐开溜了。
霍达原以为卸掉脚链的农丁,会出现个别逃亡,但是三天过去,这些获得自由的人,却一个也没有跑掉,连霍达心里也颇为蹊跷。他喊来一个眼睛很大也很灵活的年轻农丁,问他,你为什么没往山里跑呢,你们不是一直想逃走吗?
年轻农丁的回答大大出乎霍达的意料:"不让我们逃,我们偏要逃,相国你让我们逃,我们就不逃了。"
霍达笑了,走近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心里其实不想让你们逃的。"
"我们知道,相国是仁慈之主。"
霍达很快看出这是个很有心计的年轻人。当即任命他为队长,负责方圆五十里一百农丁的管理,并赐他姓名霍桑。这个霍桑果然不负使命,不出一个月,便将他管辖的那片地方治理的井然有序。霍达经常去已命名为鬲口的这片农庄,心里非常欣慰。
他这次去便带了几卷书籍,亲自给霍桑授课,再让霍桑利用农闲时说给村民们听。这些农丁从不知道还有文字书典这种东西,内心充满新鲜和好奇,很快便生发出强烈的求知欲望,从早到晚,朗读之声不绝于耳。
两年之后,霍达又将这一百农丁分解重拔到别的村寨,这些已经受到教化,智慧得到启迪的人象种子一样在新迁移的地方,开花结果。整个霍郡都呈现出一派礼义文明和睦相处的新风尚。
人们安居乐业,娶妻生子,伺弄庄稼和蔬菜,并开始在兴办的学校受到良好的教育。人们衣食丰足,相敬如宾,彬彬有礼。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谁家的羊丢了,很快就会被邻居带回家来。
当然,偶尔也会在这些村寨引起一些小小的骚乱,那就是羡慕这里丰衣足食生活的山民,陆续从遥远的大山里迁居到这个地方。他们开始还不懂文明社会的规矩,见到可以食用的植物和动物便不问归属,私自拿回去大吃大嚼。
日子久了,发现这里并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方,发现一切东西都明确地属于某个人或某个家庭,于是很快变得有些教养起来。
对这些浑沌未开的山民,霍达一视同仁,将远没有开发尽的田地划拔到他们的名下,并亲手教他们耕耘和收割。当然,也会发生惩处,不过那只是由于入世以来便形成的冥顽不化的极少数人。
他们由于自己的无知和愚昧,没有认清霍郡这个世界,已远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行事的地方。还不明白这里的女人只能归属于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也只允许和法定的一个女人发生性关系。如果不明白乱交是法律所不允许的,通奸是罪不可赦的行为,那就只能到监狱里去思考这个懊恼的问题了。
霍达在审判一个擅自和三个女人通奸的蛮民的时候,就煞费苦心。霍达并不想惩处谁,因为他知道这些山民还不知晓文明社会一夫一妻制的必要。心地善良的他,不想随便杀一个人,何况这个人又不是知法犯法,只是不懂法。
这个山民是个膀大腰粗,魁伟剽悍的汉子,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家室。霍桑曾给他正式地介绍许配了一个妻子。但仅仅在一起生活了五天,他便将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赶跑了。
他嫌她太瘦了,而且食量太大,每次吃饭都和他平起平坐,平分并不太丰盛的饭菜。然后他就随便地跑到因病死了丈夫的女人家里,强行和女人发生关系。
虽然这些女人半推半就,但还是违反了大秦帝国夫死妻不得改嫁的法律,而且败坏了好不容易在霍郡形成的良好风俗,霍桑就把他抓进了监狱。但这个刚刚获得姓名的皮尔卡很不服气,一直在窄小阴暗的牢房大吵大闹,仗着他的力气,把监狱铁门擂得惊天动地。
霍达那天正好到这里视察,老远就在马上听到有一个人大吼大叫。于是责问前来迎接的霍桑,很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有人如此咆哮。霍桑吓得立即满头大汗。
他一直对这个有如圣灵的相国心存敬畏,感恩戴德,生怕那里做得不好,被相国责怪。但他还是结结巴巴道出了实情,并且说明自己对教化这个顽固不化的野人,实在毫无办法。
霍达便不再生气,传令他将这个皮尔卡带来。霍达对自己教化的才能还是颇为自信的,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仍不能让这位皮尔卡知罪服法,不禁有些气馁。"你只能和一个女人结婚,明白了没有?"
"我不想结婚。人为什么要结婚呢?"皮尔卡瞪着牛一般又黄又大的眼珠。
霍达哭笑不得,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开导他,"结婚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生儿育女。"
"生儿育女,我不想费那力气。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呢?"
"人总会变老,老了,不能劳动了,就由你的儿女来养活你。"
"我可没有指望谁来养活我。"
"但是你不能侵犯不是你妻子的女人,明白吗?"
"我侵犯的女人都没有丈夫。她们巴不得我去侵犯她们呢。"
"荒谬!"霍达顿时变了脸色,如果霍郡有十几二十个皮尔卡这样的混蛋,那他辛辛苦苦营造的文明社会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正如兆丰大帝说的,一个社会就应该有一个社会的秩序,秩序不容破坏。"那些女人虽然都没有了丈夫,但她们仍然是死去的丈夫的妻子。"
皮尔卡显然对霍达这高深无比的理论不知所云,只是惊恐地眨动着眼睛,象被挤压在石头下的牛一般喘着粗气。憋了好久,他象是很冤屈地叫起来,"我需要有一个女人和我睡觉!"
霍达也喘起粗气,挥挥手让霍桑手下的衙役把皮尔卡带走了。"这简直是一块木头圪瘩。"霍桑请示霍达,如何处理皮尔卡。霍达苦笑一声,"他还够不着死罪,就先关着吧。"
"关他一个人,至少得搭三个人来看管他。不如把他杀了。"霍桑对改造这个罪犯也失去信心。
霍达烦躁地瞪他一眼,"必须按大秦帝国的刑律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