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跨过霍达尸体的是兆丰大帝。
在修建皇陵这件事上,兆丰大帝意识到会遭致霍达的反对,所以完全避开了作为相国的霍达,把它交给了建设大臣。这位名叫塞里维亚的建设大臣,是兆丰大帝先前十分宠爱的皇妃塞金珠的兄长。
他一贯阿谀逢迎,极力讨好兆丰大帝。他几次动用大额建设费用,为兆丰大帝在全国各地树碑立传。仅在聊城修建的颂杨兆丰大帝的功德金子塔就花费国库四分之三的财税收入。霍达曾多次想弹劾他,由于皇妃从中阻挠,一直未能将其罢免。
他对霍达也早已心怀怨恨。所以,当他秘密得到圣旨,准备修建皇陵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回避霍达,反而示威似地跑到相国府要霍达立马拔款90亿秦币。
90亿秦币,相当于当时国家财政的三分之二,霍达当即便拒绝了。"你敢抗旨不从吗?"塞里维亚一下跳了起来,指着霍达的鼻子大声质问。
"此旨老夫不能从命。"霍达都懒得看着他,冷冷地回绝了,即便是现在着手动工,第一期工程也用不了这么多钱的。
塞里维亚自恃手中握有圣旨,态度十分嚣张。他懒得和霍达争论下去,返来复去只是用一句话激霍达,"你难道抗旨不从吗?"
霍达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副狗仗人势的嘴脸,索兴拍了桌子道:"不从,你要如何?"
塞里维亚好象一直等待得就是他这句话,他很响地冷笑了一声,便道:"你若抗旨,塞某人就什么也不好说了。"说完,拂拂衣袖,扭身而去。
看着塞里维亚倒背着手,慢条斯里悠闲自得而去的背影,霍达真想冲上前去,将他踹倒在地。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但他很快从惊恐中镇静下来。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真的该马上隐退了。
菲娅死后,他就再没有功利之心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坚决退身,是他一直担忧这个尚处在复苏阶段的国家。民生艰难,百业待兴,复兴之路刚刚起步。
兆丰大帝不顾国力虚弱,修建如此浩大的皇陵,弄不好又会把国家推向一场新的危机之中。他不能苟且一人之安,置国家安危而不顾。
他决定先写一份奏章,阻止动用国家大量财力,修建规模宏大的皇陵,然后再写一份辞职报告,恳请兆丰大帝批准他回霍郡养老。在起草给兆丰大帝奏折的时候,他眼睛湿润了,心绪一直难以平静。
久病不起的兆丰大帝为自己准备后事,也在情理之中,但耗费国家巨大财力修建史无前例规模庞大的皇陵,实在是这个国家目前难以承受的重负。
据各省郡送回来的实情报告,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处在饥荒之中,靠食用草根糠菜为生。作为一国之君的大帝,当以民为本,爱民如子,体恤民情,怎能以一人身后之事而废万民之生存呢。
霍达边写边抿鼻涕,连他也为自己的文辞感动得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不得不找来干布巾擦拭眼睛。泪水润湿了纸张。他想,兆丰大帝看了他的奏折,也一定会感动的,即便他铁石心肠,也会有所触动。要知道,霍达并非出于个人之私反对修建皇陵,也是为他兆丰大帝的万世帝业着想呢。
就在霍达刚刚写完这篇必将名垂千古,辞文隽美,浩气磅礡的奏章,沉浸于激动之中的时候,他的老仆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仆刚刚说了一句,"相国大人,有人在门口放枪......"就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冲了进来。
这些士兵冲进来以后,见霍达和老仆手中都没有武器,于是兵分两侧,将他俩团团围住,这时一个太监从士兵身后闪了出来。
"霍达接旨"。
霍达一生中不知接过多少圣旨,这些太监大都客客气气,而且也从不带武装士兵,只不过三五随从。仅看今天的阵势,霍达就知道这圣旨是什么了。他把奏章轻轻放在桌上,长叹一声,他轻步踱到桌前,左右扫了一眼,又长吁一声,跪在地上,懒懒地应了一声,"霍达接旨"。
尽管霍达早已猜测到圣旨凶多吉少,听到要拿他下狱,他还是怔住了。他抬起头来,眼睛模糊地看了一眼宣旨的太监,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他趔趄了一下,刚想说句什么,俩个士兵已如虎狼一般扑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他带上了手铐,他的老仆不禁惊叫一声。他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大笑了三声,"哈哈哈"。
"你笑什么?霍达。"太监横看着他。
霍达又轻笑了一声,兀自摇摇头。
"能让我面见圣上吗?"
太监面无表情地,"不可"。
"我刚给圣上写了一份奏折,请转呈皇上。"
太监这时讪笑了一声,"你现在已成阶下之囚,这奏章呈不呈吧。"
霍达低头看看手上的铁铐,又抬头道:"这奏折非为我霍达而写,实乃老朽对国家一片赤诚。"
太监听到这里,也轻叹了口气,"老霍呀,你老人家也太......"他没说下去,使个眼色让随从把桌上的奏折收起。
霍达侧过身来,寻找他的老仆。老仆已半昏厥地仰在墙角,尤如被子弹击中倒在那里,"老唐呀,你过来。"
老仆听到喊声,立马趴着冲过来,"相国,相国呀,你是个大清官,咋落得这么个下场呀",说着又哭了起来。
霍达的眼角这时也湿润了,他痛苦地摇摇头:"菲娅死后,我已无生欲。人生大限,迟早会有那么一天。早去早解脱么。我只是担心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老仆扑了过来,抱住霍达的腿,对木然呆立的太监哭诉道:"把我也一起抓走吧,我和相国一块去坐牢。"
太监"哼"了一声,不屑地:"你还没资格去坐牢呢。走吧走吧,收拾你的行李马上离开这里。"
霍达瞪了太监一眼,"这位老人没有一个亲人,孤苦零丁,让他把我这几个月的薪金带走吧。"
太监不置可否,霍达就让一个士兵打开写字台的柜屉,取出一迭钱,给了老仆。老仆躲闪着不肯接,"相国,你走了,我要钱还有什么用呢。老夫也活够了。"
霍达弯下腰走,想搀老唐起来,但这副新制的手铐有种特殊装置,被铐者越用力钳得越紧,痛得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老唐,你别这么说,把钱收下找个地方养老去吧。"霍达又左右看看这座仅住了有三年的相国府,轻叹一声,对太监道,"我们走吧。"
在一个阴雨飘飞的下午,霍达被带到了京城最大的监狱--百度监狱,一个关押要犯的死牢。这座监狱,霍达来过不止十次,当然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在他作为相国执政的这几年里,他曾数次亲自来到这里审讯罪大恶极的贪污受贿案、出卖国家利益的叛国案、阴谋颠覆大秦政权的军团案。
这里的监狱设备是大秦第一流的,由于发明了测谎仪,几乎每一个押到这里的要犯,几乎只审讯一两次,就彻底崩溃了。也正是由于监狱的震慑,霍达执政不到一年,国家就做到了吏清治明。
许多心怀叵测,贪欲极盛的官员,一听说百度监狱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但是,霍达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被押进这所由他负责监造的监狱里来。这不能不让他跨进这座有五丈之高的铁壁铜墙的大牢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