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小倌一面倒水一面对答如流,桑尔问起洛齐白和关万宫下落时,羊小倌想也没想就答道:“没有呀,今早只有公子您一个人进的万古楼。”
桑尔虽然伤重,心里却不糊涂,昨夜土地庙一场大战还犹在眼前,自己竭力将洛、关二人救走后,分明是一起进的万古楼,如今这人矢口否认,其中必定有诈,此时回想起闯山时洛齐白说的话,这万古楼是一家名副其实的黑店,专黑无门无派的外地生人,自己又是乔装下山暗访,看来他们是要下手了。
“桑公子请喝水,小人冒昧多嘴问一句,是什么人劫道,把您打得这么重的伤?”
桑尔撑起身子,半靠着床头坐起,伸手接过羊小倌递来的这碗水,仔细看了一阵,又闻了闻,确定没有异样之后才喝了一口。
羊小倌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桑公子放心,小人不是谋财害命之人,这万古楼也不是黑店,尽管放心。”
毕竟是在遴仙镇混迹的老油子,这羊小倌扯起慌来眼睛也不眨,说出来的慌脸不红心不跳,就这么笑盈盈的看着桑尔,等着听回话。
桑尔冷眼看着面前这个笑面虎,心想洛齐白说得果然不假,这人尖嘴猴腮的模样,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藏着光,他一定趁自己昏迷时搜过了身,不见有值钱的物件,就等着人醒了再套话,要是不编一些谎话骗他有利可图,也许自己今晚就成刀下鬼。
“咳,他们五六个人蒙脸,是北边口音,我寡不敌众,只好带着……”
桑尔刚想说带着两个同伴一起逃命,转念一想羊小倌既然死不承认见到洛齐白和关万宫,自己干脆将计就计,先蒙混过去,等伤势好些再查个明白。
“只好带伤逃走,闯进这里之后,就记不得了。我真是一个人进来的?”
羊小倌站在床榻前听得仔细,一双贼眼留意着桑尔说话时的一举一动,见他说得诚恳,便笑着答道:“公子当真是记岔了,仆人在花园里发现您倒在地上死生不明,就立刻来回禀我,是我把公子扶进厢房的,当时确实就您自己一个人,再没别人了。”
“原来如此。”
“桑公子看着面生,是头一次到遴仙镇来么?”
“没错。”
“小人要是没猜错,公子是来遴仙学社考学的罢?”
桑尔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故作惊讶问道:“小二哥如何知道?”
羊小倌见他已经放松警惕,心里暗自得意笑道:“每逢遴仙学社考学之期,九州上下慕名而来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像公子这样器宇不凡的人,一看便知,只是公子不该夜半时分进城,危险得很。”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桑尔眼见时机成熟,便故意说漏个嘴:“我临出门时,把财物藏好,这些歹人摸了个空。”
羊小倌听见他嘴里说的还有财物,立刻动起了歪心,连忙追问道:“桑公子为何要人财分离,深夜出门?”
“听说有个公孙面馆,能搞到……”桑尔故意拖长了话音,看着羊小倌一脸的财迷模样,心知他已经上了勾。
“呵呵,公子原来是想弄点考学书籍,只可惜来晚了,早在一个月之前,公孙面馆就被人挑了,一把火烧个干净,卖书的公孙山阳下落不明。”
“那如何是好?”
“公子莫急,小人在遴仙镇熟人多,门路多,可以帮公子打听打听,哪家还有书卖,只不过这价钱嘛,要比公孙面馆高了许多,毕竟风声很紧……”
桑尔懒得听他喋喋不休,直接打断道:“价钱好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钱不在身上,我记不起了。”
羊小倌等的就是要问出钱藏在哪,这下心里一急,脱口问道:“您出门前都去了什么地方?仔细想想。”
桑尔见他如此贪财,只定定的瞧着他,羊小倌一下反应过来,自己问得太露骨,便自圆自话说道:“小人的意思是,公子有伤在身,小人愿意去帮公子取回钱财,省得夜长梦多。”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我记不起来了。”
羊小倌看着桑尔不像说假话,一番谈吐气质也不是个普通人,这种富家公子哥身上肯定有些贵重钱财,反正他一时半会伤也好不了,就留他住下,慢慢套话,“不打紧,桑公子安心住下养伤,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吩咐小人一声就行。”
“好。”
“那小人就不叨扰公子休息,先退下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说完羊小倌转身就溜出房外,关好门走了。
过了一会见房外再没动静,桑尔正身坐起,两手结印平放胸前,调和气息运转灵力,专心疗伤。
羊小倌从桑尔厢房出来后,一路小跑拐往后院去,在三楼最里间的厢房外,二短一长的敲了三下房门,过了一会房门微微打开一小半,伸出一只手,迅速的把羊小倌抓了进来,顺势关紧了房门。
厢房的几扇窗户用布帘子挡得严严实实,桌上点着半根蜡烛,羊小倌被一把扔在凳子上,不由得喊了一声“哎哟”,立刻被人“啪”的扇了一下后脑勺,压低声音骂道:“叫唤什么!小点声!”
“是是是,关公子饶命。”
打骂羊小倌的这人,正是关万宫,只见他一身素白的衣衫,像是刚刚起床,脸上零零星星有几处擦伤,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梳洗,朝着羊小倌凑近过去,低声严厉逼问道:“照我说的做了没?”
羊小倌颤颤巍巍不敢直视,小心翼翼答道:“照,照做了,他好像伤得不轻,我骗他他也真信了,以为就是自己一个人逃进来的。”
“你有没有露破绽?他的心思可不一般。”
“关公子大可放心,小人扯谎手到擒来,我看他那伤势,至少得躺个十天半月。”
“他都说什么了。”
“嗯,他编了一个谎,说是半夜去公孙面馆买书,路遇贼人劫道,他寡不敌众就逃到这里来了。”
“没了?”
“没了。”
关万宫忽然眼光凌厉的盯着羊小倌:“他要是还说了别的事情,你最好一五一十的禀报,要是敢瞒我……”
羊小倌一心只想早点回复关万宫,再接着去套桑尔的话,问出钱财藏在何处,不想被关万宫突然这么一问,竟吓出一身冷汗。惊吓之余又转念一想,他关万宫也伤得不轻,更不敢贸然下楼,因此不可能在桑尔房外偷听,况且自己已经咬死了话,这时候来个不打自招,恐怕死得更惨。
“关,关大公子,小人再有几个胆,也不敢骗您啊,他真没说别的了。”
关万宫看他那副吓破胆的怂样,也就信了大半,想了想最后嘱咐一句:“听好了,我让你做的事,别漏出去,包括洛公子,若是让我知道……”
羊小倌见状连忙抢话道:“不敢不敢,小人谨记公子吩咐,绝不敢透露半句。”
“走罢,一会送点吃的上来,顺带瞧瞧洛公子醒了没,要是醒了就叫我过去。”
羊小倌如释重负的连连答应着,像逃出网的泥鳅似的,一溜烟就钻到厢房门口,小心开门退了出来,轻轻合上房门,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心想刚才险些被逼问得招了供,还好自己死扛到底,若是磨不出桑尔私藏的那批钱财,还真对不起刚才冒的险。
已经逃出生天的羊小倌,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尽快去套话的好,便轻手轻脚的准备下楼,刚走到临近楼梯,忽然从转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正正挡在面前,羊小倌抬头一看,吓得牙齿直哆嗦:“你,你你……”
闪身出来截住羊小倌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齐白。
“你,你不是……”羊小倌叫喊声越来越大,洛齐白急忙上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脖领子,直接拖进了旁边的一处僻静厢房。
“我什么,我不是应该躺在床上昏迷,对么。”洛齐白紧盯着羊小倌,两眼上下打量这个油头鬼脑的猴精。
“洛公子,您什么时候醒的?”
“醒在他们前头,装着昏迷,就想看看你小子会不会捣鬼。”
“唉哟您这说的什么话,小人哪敢……那关公子找我去,就说了会话,其他的再没别的事了,小人发誓!”
洛齐白走到门口把门关好,静静听着外头动静,确定再无别人之后,步步紧逼过来,忽然收起了刚才的笑脸,沉着脸问道:“别的我不问,就只问一件事。”
羊小倌从未见过洛齐白如此严肃,一股逼人的气势迎面而来,此刻羊小倌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手心发凉的答道:“是,是,小人知无不言。”
洛齐白沉默片刻,开口再问:“什么样的人,会两眼变成金瞳,神志暂失,六亲不认,道法瞬间大增,一直到力竭为止。”
羊小倌听洛齐白讲得愣在原地,整个人听得出神,差点忘了喘气,直到被洛齐白推了一把,才醒过神来,“洛公子,您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不该问的别问,据实答来。”
“若小人没听错,您说的是流离界的魔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