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猎的场所虽在宫中,却并不局限,场地设在皇宫西面依山而建的训练场,平时多用作宫中侍卫及统领练武之地,因西山地势起伏,树林环绕,宫墙整个将其围在里面,占地极广,平时飞禽走兽时常出没,虽不敢打搅皇家的威严,却也成了皇亲贵族间你争我抢的游乐之所。
而此次参赛人数达到十余人,多数为了汗血宝马争夺彩头,也有少数人抱着不忍之心,名义上为猎手,实为起了救命之意。
香燃起驾,十多人手持不同颜色的箭羽踏马而奔,女奴们瞬间成了众失之臂,尖叫着四散而逃。
莫幸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芍药拉扯着向身后的山坡逃去。
看着四处逃窜的女奴,司马钰兴奋不已,抢先射杀,冰冷的箭羽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狠狠穿透了一个女奴的身体,那些绝望的少女望着倒在眼前的人吓得腿软,瞬间无力抵抗,一个个任人宰割。
莫幸儿看着这残酷的猎场愤恨不已,她眼中映着的那些公子哥冷漠的嘴脸像极了地狱的使者杀人如麻。在此之前她不曾想象京都之下,皇宫内院,这群养尊处优的门少一个个胆大妄为冷酷无情,竟能在中秋之日嗜血如斯,草菅人命。这是怎样一个世界,想她莫家为武国长年在边境拼命流血,竟养出这样一群妄为人类的仕族,这个的国家何其不公,这里的百姓何其不幸。
莫幸儿看着接连倒下的少女,花样年华,心中突然疼痛不已,奈何武功浅薄自顾不暇,她险险的躲过飞来的箭身,又替芍药挡掉数枝羽箭,心力明显不足。
山中树林偏多倒是适合藏身,但是人始终没有马儿跑的快,虽说越接近山顶,越难弓射,但是少女本就营养不足,又受惊吓过度,一个个精疲力尽,绝望的哭喊声充斥整个山谷。
殷子昭一直随着莫幸儿的身影前行着,看着她险险躲过了几次伤害心中为她实实捏了把汗,此时却有些后悔方才的抉择,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疼痛。
“哟,那个女奴有趣的很,竟能多次躲过本公子的箭,不错。”
乐赤怀也发现了莫幸儿不同常人的举止,神情淡定,冷冷的眼神中透着坚韧。
“不要抢,本少也对她颇感兴趣,没想到女奴中竟然有个会功夫的,这猎物可是难得的机遇。”
司马钰先前射杀了不少女奴,几乎箭无虚发,却在瞄准莫幸儿的时候被她两次化解,内心的好胜之心燃起,眸中嗜血的杀气翻涌而出。
只见两人争夺着一前一后追逐,四面八方袭来的箭雨擦身而过,莫幸儿几次以为将要命丧于此,都被一股莫名的箭气阻挡,她无暇顾及,只能拼命护着芍药往高处跑去,女奴越来越少,而时间仅仅过了半柱香。
“哎我说凌王殿下,您三番五次阻止我们的箭,显然不合规矩,难不成殿下看上那个女奴了?”
乐赤怀心中气愤又不好发作,毕竟身份有别,虽说投靠了太子门下,位份始终差了许多,即使早就发现殷子昭的动机,明目张胆的阻拦也不好过多争斗。
“本王向来不喜人血,规矩也没说不准救人,倒是乐公子今日这射猎出尽了洋相,反倒令本王甚是不安,不知皇上知道后会不会降罪于此。”
乐赤怀一听心中隐隐不安,脸色暗沉。
“凌王教训的是,是臣想的不周到,太子先前寻乐,这猎游也是经了他允许的,不然只凭臣一人哪敢有此安排。”
乐赤怀眼露阴沉,话出口便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心想有太子靠山还轮不到一个质子的训斥。
另一边司马钰也并非没有察觉殷子昭的阻拦,然而他并不在意反到令他更加兴奋,出箭的速度越发强劲,眼看机会来临,他面露狰狞三箭齐发,如嗜血得毒蛇破空而上,殷子昭心下一滞,惊觉不妙提弓追击,一箭被莫幸儿躲过,一箭被殷子昭挡下,却不曾想第三支箭突然改变方向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莫幸儿眼前,殷子昭大骇手中的箭匆忙射出,却是慢了半拍,眼看箭身直指胸前无处躲藏。
突然芍药一个跨步飞至莫幸儿身前,莫幸儿大骇,瞬间领悟了芍药的意图,急忙翻身而起足蹬树干借力而上拉住芍药的一只手臂想要挽回局面,奈何轻功浅薄追不上箭速,眼睁睁看着箭身没入芍药体内,一箭至命应声倒下。
莫幸儿踉跄落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光都没有回过神来,她默默的盯着芍药滑落的身体,窜涌的鲜血在她周围绽放出绝望的花,那一刻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这样呆呆的站着,任凭箭雨擦身而过擦伤她的手臂,她突觉心口疼痛不忍,却又觉得奇怪,并没有箭身射中,这样的疼痛怎会如此撕心裂肺,她眨眨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蓦然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好痛恨这里的一切,每一个人都如此恶心,像地狱中的恶鬼,让她第一次生出浓浓的杀意。
“愣着干嘛,还不上马!”
莫幸儿仿佛没有听见,想要去拥抱芍药的尸体,却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个力道突然拉回,待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坐在了殷子昭的马上,被他抱在了怀里。
“香尽号响,猎杀结束。”
莫幸儿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她坐在马上安静如斯,任由殷子昭抱着行至场中。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殷子昭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不已,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的护着她的身体以免从马上坠落。
“对不起……”
千思万绪换来一句道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莫幸儿回神不语,转头望向身后半山遍野的尸体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凌王,你怎么把女奴带来了?”
许多人都惊讶的看着殷子昭马背上的少女,但见那少女神色黯然一言不发,似乎受到了惊吓,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女奴,气质出尘,容颜清秀。
殷子昭没有回应太子的话,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莫幸儿抱下马。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凌王似乎看上了那位女奴,刚才臣多次射杀都被凌王的箭挡住了。”
司马钰孤傲不屑的从马背上跳下,不出意外,此次猎杀实属他的猎物最多。
“哦?凌王还有如此爱好,本太子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太子听闻心中涌出鄙夷,一旁的二皇子也是面露不悦,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子昭,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把女奴带过来呢,还带她同骑一匹马。”
殷子虚听着别人的调笑,忍不住性子,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仿佛被人抓住了笑柄,很是难受。
“回太子,此女不是普通的女奴,她其实是……”
殷子昭刚要回禀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不用。”
莫幸儿冷冷的出口阻止,仿佛心中已有决定,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殷子昭摸不清她的意思,只能作罢,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这边侍卫统计好了猎物的数量端给了太子,太子端详片刻,露出阴沉的笑容。
“哟,这忙乎了半天,竟没有分出胜负,司马钰和乐赤怀竟然平局。”
“怎么可能?”
声音一出,司马钰惊讶不已,心中甚是不服。
“怎么,小爷我跟你打平,你不服气吗,若不是凌王多次阻拦,这场比赛指不定是我赢呢!”
乐赤怀早就看不惯司马钰的狂妄自大,若不是太子有意拉拢大内统领一职,乐赤怀定不会给他半分薄面。
“哼,这场赛事是你主持的,是不是凭真本事打平的你我心知肚明。”
“你什么意思!”
“好了!都给我闭嘴!”
太子看两人一来一去的争吵面上已然不悦,但是眼前这个女奴不同寻常的反应竟也让他有了兴致。
“汗血宝马只有一匹,如今却有两位胜者,各位觉得该如何分配?”
“倒不如再比一场,反正还剩十多个女奴呢。”
一旁的秦骏一开口,莫幸儿整个人冰冷如霜,胸口仿佛有股猩甜将要破喉而出,却又堵在那里甚是难受。
“这个主意好,各位意下如何?”
“比就比谁怕谁呀!”
“慢着!”
莫幸儿突然发话,目光冷冷的走向太子。
“太子殿下,奴有话要说!”
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一时不知什么情况。
“大胆,你一个女奴竟敢如此发话,来人,把她拉下去宰了!”
乐赤怀早就觉得这个女奴不同寻常,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此时听她说话顿觉得心中不妙,隐隐不安起来。
眼见两个侍卫快要接近莫幸儿,被殷子昭横跨一步拦下。
“乐公子反应太过于夸张了些,今日这女奴甚是有趣,不妨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
“但是她……”
“好了,本皇子也想听听一个女奴到底想说什么,今日就给她一个机会又如何。”
二皇子厉声而出,看着场中的一切觉得有趣极了,如若这女奴输了,不过是多死几个奴隶,如若她赢了,间接拂了太子的面子,岂不乐哉。
莫幸儿隐下眼中的厉色,不惧威严,心中已经下定了主意,缓缓开口。
“奴斗胆替剩下的女奴参赛,时间为半柱香,每人十支羽箭,两位公子一队,奴一人抵挡,如若我射中任何一方,即算奴赢,相反两位公子谁能射中奴家谁就获胜。”
话音一落,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殷子昭深深的看了一眼莫幸儿,被她满身的杀气惊住了。
“你说什么?你要跟我们比试?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个奴隶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比试?”
“怎么,乐公子是怕了吗,还是觉得胜之不武,刚刚的平手其实水分颇深?”
“你说什么!大胆的贱奴!”
乐赤怀仿佛被说透了心思气急败坏的想要上前抓住她,被殷子昭一把握住手臂。
“乐赤怀,本王觉得这奴的规则有趣的很,你们以二对一很占优势,难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不敢比试一二?”
“我同意!这女奴小爷很喜欢,许久没被人挑衅过了,这规则甚得我心。”
司马钰突然开口应允,搞得乐赤怀一阵黑脸,这台拆得如此彻底,让他左右难堪。
“好,本太子同意你的提议,如果你赢了,彩头不变,如果你输了,你将跟身后的所有的女奴一起斩首,可接受?”
“诺!”
莫幸儿高声应下无半分退步,转身向山坡的方向走去,与殷子昭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你当真想好了?”
“这是我的事,跟凌王无关。”
莫幸儿不再多言,坚定的向前走去,从始至终没有看殷子昭一眼,而殷子昭望着她坚定的背影,第一次生出无奈之心。
“好姑娘,本王欠你的一定还给你,”殷子昭默默隐下心中的悸动。
然而没有人知道,莫幸儿虽说武功尚浅,弓箭却练的极其精准,早年莫傅为其请的师傅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然而莫幸儿每每习武总是功不尽心,唯独对弓射颇感兴趣,于是莫傅将军中最好的弓箭手叫来暗中教授其射箭之术,短短数月就以领略到精髓,莫傅大喜,心下琢磨弓射之技在手,来日方长日后总算能够独善其身也好。
后来莫幸儿进步一日千里,又极喜爱研究各种弓箭暗器,每每躲在暗室里苦思冥想不出好的思绪时,就顺手拿起弓箭射靶解压,久而久之,箭法精湛,百发百中。
如今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不过是莫幸儿心中抹不掉芍药那道坎,虽说从小衣食无忧父母疼爱,却唯独没有朋友,如今遇到一个以命相救的人,还是相处不过两个时辰的陌生人,芍药这条命对于别人来说贱如蝼蚁,于她却是偿还不了的情分,她怎能轻易让其含恨九泉,生死贱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