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里气味难耐,偶尔从木板缝隙透进的光线,忽明忽暗让人不安,这是大型的囚车,四周用木板钉的严严实实,车子摇摇晃晃的一路颠簸,隐约间仿佛能听见细微的哭泣声,黑暗的角落里莫幸儿眉头皱起,昏昏欲睡,却被这时不时传来的哭泣声打搅的很不自在,她翻了一个身想要离这声音远点,谁知哭声越来越细密,仿佛近在耳畔,挥之不去。
莫幸儿烦躁不已,暗骂一声。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霍然睁开双眼,但见四下灰暗如狱,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均是颦颦少女之音。
莫幸儿使劲眨了下眼睛慢慢借着微光看清了眼前的一幕,拥挤的空间里横七竖八或卧或坐十多个少女,一个个瘦弱不堪,显然长期营养不良。
“小妹妹,你醒了,睡了这么久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传出,莫幸儿转头望向身旁的位置,那是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子,神情尚且淡然,她关切的望着莫幸儿,似乎一路都在照顾着她。
“你是谁?”
“我叫芍药,炼城人氏,为奴三年了?”
“为奴?”
莫幸儿不敢相信,转头又望了望这一车的少女,竟全是女奴。
“你们这是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
“我本是乐侯府家的下奴,今日突然被抓进这囚车,也不知要去哪里,我方才问了下囚车其他人也是各部官员家的女奴,都是莫名其妙被赶上囚车的,你睡了两个时辰了,是被人抬进来的,我害怕你有意外,就一直守着你。”
莫幸儿听着芍药的话,心中细细琢磨着,想来她是被人暗算关进了囚车,唉,又是实力惹的祸,但凡功夫练到家,也不至于被人打晕了放进囚车里充当女奴。只是不知这幕后是谁与她有仇,竟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敢情是最近她的名声过分招摇,惹得有些人眼红了。
“谢谢你芍药姐姐,我叫幸儿,蒙陵人。”
“你是蒙陵人?那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可怜的妹妹,想来家道中落也是受了不少苦,这世道就是这样,高高在上时人人青睐,一旦为奴,世世为奴。”
芍药说着仿佛又勾起了很多回忆,莫幸儿见她神情悲苦,忍不住伸手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痕。
“芍药姐姐,过去的无法改变,就放宽心往前看,只要努力总会重见阳光的。”
“呵呵,你年龄不大,倒是会安慰人,姐姐已经为奴三年了,什么样的人事都经历过,早已释怀。”
莫幸儿听此,也不知如何回应,她向来知道武国是个动荡得朝代,罪奴遍地,又无妥善安置的场所,常常被分为三六九等卖给各部贵族为婢再难翻身,而一旦降罪为奴,命比草贱,一生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不堪受辱了解余生,要么被主家暗地里处死,哪怕个别苟且偷生的也因各种原因难以寿终。
一路上两人交谈着,彼此熟悉了不少,当囚车停住,车门被打开之时,强烈的光线照进来,幌的人眼片刻的失明,再睁开眼时,便已被人推搡着赶出了囚车
这时莫幸儿才发现,周围有五六辆同样的囚车,每辆囚车上面都被赶下十余个女奴,衣衫褴褛,神情胆怯。
莫幸儿心中越发疑惑,思索一下又觉得好笑,看来今日皇宫之行不简单,不过倒是比祭祀大典有趣多了。
这边女奴被赶着,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那边外场乐赤怀随着太子的发话从窘态中解脱,眉头一挑继续说着规则。
“没错,此次彩头就是汗血宝马,但是规则跟以往不同,今日不打寻常的猎物,比以往的猛兽野物有趣的多。”
说着,他双手一拍,只听“啪啪”两声,一队侍卫押着一群女奴走进猎场。
“哎乐赤怀,你搞什么名堂,带这一群贱奴进来做什么,这可是皇宫。”
早就按耐不住的司马钰听闻猎物不同寻常,本就是习武男儿,更是兴奋不已,当看到莫名押进的数十女奴,不免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什么不常见的凶猛异兽。
“我说乐赤怀,你就别卖官司了,小爷我都等的不耐烦了,你叫来这群女奴做什么,难不成拿她们当猎物?
殷子虚此时斜靠在竹榻上,眯着眼望着场中的一切。
虽已是中秋,天气依然炎热,在座的已经急不可耐,又多是血气方刚的公子哥,不喜内场鱼酒欢畅,又不便接近女眷宴席,多数便只能靠这外场活动消遣消遣。
“没错,世子果然聪明,一点即明,此次猎物就是这群女奴!”
话音刚落,喧嚣四起。
“这太残忍了!”
“就是,虽说罪奴命如蝼蚁,但把罪奴当靶子也太过分了吧。”
“这种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女奴也确实无辜了些,传出去,我武国又要填上一份污名了。”
……
传言乐赤怀狠辣阴毒,不屑人命,府中罪奴多半死于非命,如今能拿这么多女奴充当猎物供人射杀实属难料,残忍程度令人不敢恬舌,只是细想这又是太子允诺的,议论的人群又不敢过多质疑。
“这里总共有六十名女奴,一炷香的时间,参赛者凭本事射杀,香尽号响,谁射杀的女奴多,谁就获胜。”
胆怯不安的女奴们听到规则,心中大骇,几人成群已经被吓得哭诉起来,甚至有几个年龄稍小的少女被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而莫幸儿自从被赶进这猎场,一路上一言不发,细细观察周围的一切,当听到乐赤怀的话之后,她才彻底清楚自己的处境。从下车开始,她便发现自己来时穿的衣服已然被换,脸上灰头土脸凌乱不堪,这样的形象倒是很少有人认出她来。
只是她环顾四周,无一人是她熟悉的门少,就算此时冲出力证身份恐怕也难以令人信服,说不定还会被当作逆奴当场杀死。
“哈哈哈,这个主意不错,不愧是太子殿下出得主意,这么有趣的游猎怎么能少的了本皇子。”
这时人们循声望去,发现二皇子殷子楚跨步走来,而他身旁跟着凌王殷子昭,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场地。
“二哥你怎么才来,我刚刚还奇怪,一向喜欢热闹的二哥怎么能错过这场好戏,果然来的正是时候。”
殷子虚看到二皇子甚是欢喜,虽说这二皇子本是先皇遗腹子,先皇驾崩之时,因其母妃几近临盆,免了陪葬,武皇登基后,殷子楚下生,为了履行先皇生前的交代,殷子楚被武皇收其膝下,以二皇子自居,名义上与皇家同辈,实则却是先皇之子。太子最是看不上二皇子,背地里听进谗言称其日后会是他登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以一直视为敌对。
“世子都不叫本王,自己先跑来游猎场了,这倒反而先掺了本王的不是了。”
“不,不是二哥,你哪能这样冤枉了子虚,是父王先前拉着我与各部官员寒暄逃不开身,您也知道,父王天天因为我的选妃之事四处招揽,恨不得将所有齐笄的女子送入本世子的寝房,好不容易偷跑出内场,二哥不安慰我还冤枉我没等你,哎,果然好人难做啊。”
殷子虚与二皇子交好,向来逾越规矩不忌称呼的只有他,此时唉声叹气的故作生气,惹得一众门少欣悦不已,气氛反倒轻松了许多。
“好了,世子殿下,我们来不是听你们嬉笑耍乐的,今日这游猎本人甚是喜欢,还是抓紧开始吧。”
若说司马钰先前还有些不屑,此时听完乐赤怀的实际意图,深觉有趣,嗜血成性多年,许久不见如此刺激的场面,很是期待。
“乐赤怀,不用多话了,二皇子既然有意参与,就尽快把名额安排了,本太子也好早早观摩各位的本事。”
太子看到二皇子的那一刻起便暗自较量起来,话一说出,表面上置身事外,实则将自己化身成尊贵的看客,逼着二皇子下去与各部门少比拭,如若赢了也罢,万一输了既拂了面子,又告诉了别人二皇子终归不是父皇血脉,与太子身份相差悬殊,左右不沾光。
“太子有心邀请,本王怎可辜负,只是近日为父皇分忧北疆难民扰京之务,连续几日彻夜不眠不小心染了风寒,父皇派太医诊治说不宜剧烈运动,还望太子体涵,不如让凌王带本王出战,一样能服众口。”
二皇子话音刚落,莫幸儿如遇知音,双眼紧盯着殷子昭,但见他一直默不作声的立于二皇子身侧,面带微笑眼藏冷意,似乎也早已发现了女奴中的孤星,虽说粗布麻衣,灰头土脸,却依然挡不住她身上的出尘气质,冷冷的淡淡的,藏着睿智和娇媚。
再说这太子听完殷子楚的话,刚要发作,又碍于面子只能作罢,二皇子的话再明显不过,这是在提醒自己虽为太子却不如他深得父皇重视,官务比他繁忙的多,太子气结转念一想凌王代替出战时又生出不屑之意,心有灵光立马出口。
“凌王得父皇宠爱,身份堪比你我还要尊贵,虽说没有皇子头衔,身上所承得恩赐让人望尘莫及,二皇子叫子昭代你出战,知道的人以为你们兄弟情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凌王徒有其名,实为武国质子之嫌呢。”
话音一落,人们自觉噤声,场面瞬时火药味十足,两派之间暗流涌动,面面相觑,而殷子昭却如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在一处落座饮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人群中的那抹身影。
乐赤怀也发现了太子的神情有变,眼看气氛降到冰点,低声冷哼一声,便赶紧让侍卫统计了人数,故意放大声音开始宣读报名的门少。
莫幸儿观察着场中的一切,一直用眼神跟殷子昭传递着信息,希望他能尽快出面化解,然而等了又等,直到乐赤怀读完名单,殷子昭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并不想管她的闲事。
莫幸儿心中咒骂了千万遍,竟没想到殷子昭如此冷漠无情,亏的前几日刚刚救了他的性命,今日竟眼睁睁的看着她沦为女奴任人宰割。
其实殷子昭一向心思难辨,不露声色,虽然早已发现了女奴中的莫幸儿,本来祭祀大典他便察觉有异,女眷结伴而行,唯独她久久不见其露面,原本各部门少最是期待的人突然失踪,早已让许多人暗中起了疑心,今日一见真相大白,但是整个外场仅有他真正见过这位郡主的真面目,若他不出面没人能替她解围。
本来殷子昭也是准备向前一步拉她一把就当还了前几日的救命之恩,但是当他看到人群中那双明亮的眼睛毫无怯意,时时透着睿智的光,于是他临时兴起,生出捉弄之意,既然是名震武国的传奇郡主,倒要看她如何扭转乾坤颠倒命运,这样一想,殷子昭坦然自若接受了二皇子的安排。
射猎游戏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