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奇怪日本女孩子为什么爱穿超短裙,小腿上搭配一双泡泡袜。她们很多明明长着一双“大根あし”(萝卜腿),又大又粗,却也不怕把她们的腿部暴露出来。那种泡泡袜粗厚,臃肿,笨拙,她们本应裹上长裤,要穿袜子,也应穿长筒丝袜的,也好矫正一些。但丝袜,却另有所属。
什么是泡泡袜?它是一种比普通袜子稍长、稍厚的毛袜,穿在脚上松松垮垮,似脱落非脱落,让小腿若隐若现,既清纯又淫荡,既暴露又掩饰,害羞而压抑,让人们想入非非。在日本的A片和色情广告中,经常有这种装扮的女角,再穿上日本女生的制服——水兵服。像大盖帽之于女警官,护士服之于护士,围裙之于主妇,长丝袜之于OL,水兵服和泡泡袜,成了青春女生的标志。
别说日本人色情,其实人的本性并无多大区别,只不过,日本人能更平常心地面对色情。在日本,“色”未必是个贬义词。奈良时代,“色”指的是色彩和表情,平安时代又增加了华美和恋爱情趣的内容,“好色”是包含着肉体和精神乃至美的结合的。日本女人以有魅力为荣耀,要是你夸奖她们漂亮,你定会得到感谢,而不会像我们中国女人那样,觉得你不正经,冲你翻白眼。(近年来这种情形似乎少了,而且我发现,中国年轻女孩子也学会像日本女性那样的一惊一乍,比如爱发出“呃”的惊叫或叹息。)但日本男人称赞女性,用得最普遍的并不是“漂亮”(きれい),而是“かわい”(可爱)。这当然有对方实际条件的因素,比如大多实在不漂亮,你说她漂亮,反怕被认为是对她的讽刺。而年龄大的,也不能称“かわい”了,就说她“やさしい”(温柔)。从“きれい”,到“かわい”、“やさしい”,一个比一个重感受。日本人是注重感受的,我们可以猜想,泡泡袜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对它的感受:它的形状,它所在腿的部位,让你有“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联想。
走在东京街头,不时会看见成人用品店里收购或出售女性穿过的内裤,以带着体液的为佳;你还会偶尔撞见车站口,有男人拦着某个少女,求她在自己手绢里吐一口唾液,然后如获至宝地收藏起来,或是让她吐到准备好的杯子里,他当场喝下。你难以理解,如此脏的东西,他怎么视为甘露?但实际上,最巅峰的享受,是跟脏、乃至死不可分离的。袜子穿在身体直接跟地面接触的脚上,也就容易让人感觉脏。大凡恋物,实质是恋人。因为不敢直接爱对方的人,于是迂回去爱对方的物,对对方的物加以崇拜。于是这个物越是卑贱,对之顶礼膜拜,就越显示出自己的“贱”了。在这里,“爱”和“贱”达到了奇特的统一:“爱”通过“贱”来达到。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仰视对方(这仰视的角度与爱的深度成正比);因为仰视,所以感觉自己太卑微;因为感觉自己太卑微,觉得不践踏自己,就不能得到对方的怜悯;即使对方怜悯自己,也要自我践踏,才显示出自己的狂热和虔诚;把自己践踏成一钱不值,就能依附在对方身上了;把自己践踏成肉酱,就能跟对方交融在一起,从而如胶似漆。用自己身体里最要干净的嘴,去吻对方最不干净的脚,就是一种痛快的践踏。于是谷崎润一郎的《富美子的脚》里,老主人弥留之际,让女佣富美子用脚指头夹着棉花,蘸米汤喂到他嘴里。关于爱女人,我家乡也有一句话:少年爱脸,青年爱胸,中年爱臀,老年爱脚。爱脚,是最高的境界。当然也可以说,越爱越不着点了。也许越不着点,却越切近本质?
在盐田明彦的《月吟》里,男主人公爱恋女主人公,就偷拍她的照片,走她走过的路,收藏她穿过的泡泡袜。夜幕降临,他独自躲在卧室,嗅着她用脏了的私物自渎。而当女主人公身体实实在在摆在他面前了,他却置之不理了。虚拟的力量是强大的,因为其虚,所以可以强大到无限大;因为其是意淫,所以无所不能。在日本曾听说,一个强奸犯在扒光对方后,却掏出自己带的女生制服和泡泡袜,要对方穿上,然后才做事。这是案发后被曝光的。没有被曝光的,不知道还会有哪些情形,比如一个丈夫让妻子穿上泡泡袜,然后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