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逐渐升高,一只蜜蜂从蜂巢出发,摇摇晃晃飞过一里多远来到一片花丛,在群花中间嗡嗡嗡的采蜜。一只手从花丛间伸出来晃动两下把它赶开,随后手缩回去揉了揉眼睛,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孩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正是柳河图。
刚刚睡醒的柳河图有些发懵,坐在花丛之间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呆了一会,过往一切才海浪一般从记忆深处翻涌起来。他转头看了看弟弟,柳洛书还在酣睡,于是自己起身找了个凹陷地方便,然后去河边洗了把脸,回来等着柳洛书醒来,手忙脚乱收拾完柳洛书之后,牵着他继续沿着大路漫无方向地前行。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又累又饿,柳洛书哭了起来:“哥哥,父亲母亲都去哪儿了?”这一哭柳河图也忍不住跟着哭了:“我也不知道。”两个人对着哭了一阵。柳洛书说:“哥哥我饿了。”柳河图点点头:“我也饿了,我们去找点吃的。”两个人顺着路边一路扒拉着草丛。柳洛书问道:“哥哥,这些是不是菜?可不可以吃?”柳河图摇摇头说:“不能吃,这些都有毒。”两人又来到水边走了一阵,柳河图捡起一条死鱼,放在水里洗了洗,放在嘴里试着咬了一下。柳洛书眼巴巴的看着问:“好不好吃。”“不好吃,又硬又臭。”柳河图吐掉嘴里的鳞片,拉着柳洛书又回到路上。柳洛书走了两步不肯再走,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衣服外侧的小兜里面摸出一个东西,问道:“哥哥,这个能不能吃?”
柳河图扭头一看,柳洛书小手摊开,手里拖着一个小指尖大小的灰色小球,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柳河图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柳洛书说道:“镜子里面,我抠出来的。”柳河图接过来,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感觉像石头一样咬不动,摇摇头说不能吃。柳洛书接过来自己也咬了一下,然后捏在手里说:“这是宝贝,吃了可以成神仙。”柳河图觉得不妥,说道:“你别吃,我给你找吃的。”然后在草丛里面找了一些不知是什么小果子,放在水里洗了洗,自己嚼了两颗,觉得似乎可以下咽,转身来找柳洛书。只见柳洛书蹲在地上吃自己的手指。柳河图问:“那个宝贝呢?”柳洛书说:“我放到嘴里咬,它自己钻到我肚子里了。”
柳河图把手里的几个果子递过去给柳洛书,然后两人沿着路边一路边走一边摘些果子吃。走了一阵,柳洛书忽然蹲在地上说:“哥哥我肚子疼。”柳河图赶紧过去扶他坐下给他揉肚子。只见柳洛书面如金纸,小胸脯急剧起伏,呼吸像风箱一样粗重。柳河图手足无措,吓得哭了起来,只是继续揉柳洛书的小肚子。柳洛书哼哼唧唧一会,忽然大叫一声,疼得满地打滚。滚了两下,猛的手足大张,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四肢不断抽搐,肚子鼓起来又瘪下去,这样反复几次,忽然张开嘴,一股淡金色的气柱从口中喷出,笔直地上冲了接近一丈高,却又并不散开,像一条蛇一样盘旋几圈绕了下来围着柳洛书的身体打转,最后散成一片雾气裹住柳洛书,从身体各处渗了进去。雾气消失在体内之后,柳洛书仍然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柳河图凑上去,看见柳洛书脸色已经渐渐恢复红润,气息平稳。伸手推了推,叫了两声,柳洛书却没有醒过来。这是路上远远传来马蹄声音,柳河图心中升起希望,跑到路上,看见远远有人骑马走来,急忙挥手喊道:“快来救人啊!”那人骑马走近,把柳河图吓得楞在那里,竟然是那外邦的青年伯纳德。
伯纳德右手持缰,左手拿着一个墨绿色的圆盘,心中十分郁闷。昨夜回去交差,跟雇主说找来的古镜本来就有裂痕,好不容易糊弄过去。雇主检视一番,忽然又说东西宝物没有收完,双方争执之下雇主很不情愿地给了这个圆盘,说是寻宝盘,逼着他们再走一趟,这个差事落到了伯纳德身上。伯纳德看着寻宝盘指示的方位,走过来看着柳河图和地上躺着的柳洛书,心理骂道:“果然在这里,早点给我们这个宝贝多好。”
他跳下马来,放大了寻宝盘上的比例,看着圆盘镜面上指示的宝物就在那躺着的孩子的位置。不去理会柳河图,围着柳洛书转了一圈,确认无误,放下寻宝盘,在柳洛书身上摸索起来。柳河图喊道:“别碰我弟弟。”冲上去乱踢乱打。伯纳德抓住他一把丢开,柳河图爬起来又冲过来。柳洛书身体小很快就被摸了个遍,伯纳德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宝物,被柳河图的死缠烂打弄得心烦意乱,一把揪住柳河图,抽出自己的手铳对准了柳河图的头。柳河图不知道危险,一面污言秽语的骂,一边极力去踢伯纳德。伯纳德拿铳指了半天,叹口气说道:“圣神宽恕我。”把铳收起来,一脚把柳河图踢开,抓起柳洛书放到马背上,骑上马飞奔而去。
柳河图爬起来,一边哭一边追,一直哭得声嘶力竭,追得筋疲力尽。这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已经耗尽了力气,在路上一步拖着一步走,嘴里只是声音嘶哑的哭喊着:“弟弟,弟弟……”这时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喊道:“河图……”
柳河图呜咽着站住,看到柳谦善正扶着路边的一颗大树站起身来,面色灰败,摇摇欲坠,右肩被斩下右臂的伤口肌肉和骨骼全都一清二楚,却是一滴血都没有,伤口像是镀了一层透明的膜,整齐而又光滑。
柳河图见到父亲,又开始放声大哭,扑过去抱住父亲,又想要说柳洛书被人抓走,又想问父亲的胳膊怎么没了,却嗓音嘶哑什么都说不出。柳谦善站不稳,忍着右肩的巨疼背靠在树上,抱着儿子,也是泪流满面。
两人平复了一会,互相扶着走上大路,天色已经渐渐到了午间,路上终于见到一辆大车。两人拦下大车,车夫一见两人的惨状,大惊小怪一番,给了他们一点干粮,急急忙忙送去了衙门。
筑阳县知县听说如此惨案吓了一跳,一边差人带了柳谦善去勘查现场,一边发了文书飞报襄阳府。看完现场,差了三个捕快带着柳谦善去追缉人犯,柳谦善托了街坊邻居治理丧事,终是放心不下儿子,把柳河图带在身边,五人一路打听着向西追去。好在那几个外邦人特征明显,虽然他们落后了很多,倒是一直没有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