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粼粼，摇摇晃晃已经走了半天。车窗的遮了最厚的帘子，外面的东西全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车里的一盏油灯气味越来越刺鼻。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极其压抑。柳洛书已经蜷在王氏怀里睡着了。随着越走越远，柳谦善紧皱的眉头开始渐渐放松。
柳立德轻咳一声，问道：“父亲，忽然急着出门，到底是为什么？”
柳谦益看了看一家人，轻叹一口气，说道：“河图今天说的那个镜子，确实有古怪。”说着从身旁的竹箱中取出那面铜镜，递给柳立德。众人低头看着铜镜。铜镜看来年代极久，正面围着镜面一圈刻着八卦，刻工精细，只是已经布满铜绿，正面的镜面倒是十分光洁。柳立德翻到背面，背面与其他铜镜不同，没有刻上龙凤麒麟或者常见的花纹，而是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盘，圆盘上线条繁杂细密，似乎可以看到河流山川，只是因为磨损和铜绿遮盖，已经难以细辩。在两个圆盘之外的地方，散布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圆点。在空处又凸出几个字“须弥八卦镜”。柳立德翻看一会，问道：“这镜子怎么古怪了？”柳谦益说：“你细看镜面，里面有字。”柳立德连忙仔细端详半天，抬头疑惑地说：“没有啊？”
柳谦益一惊，接过古镜，柳谦善和柳河图也凑过去细看，果然也是什么都没有。柳谦益放下古镜说：“这倒是奇了。”诧异一会，放下古镜说道：“你们都知道家里有这么几件古董，以前我们都还是没怎么当回事，只是现在看，祖上传下来的东西确实有些来头。之前河图与洛书偷偷摸摸地玩这些古物，我们想着也摔不坏，也就没管。这也是亏了他们两个，这次才看到古镜的警示。这警示我和谦善也都看到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不见了。不见了也罢，我先来给你们说说这个来历。”
柳谦益缓缓讲来，众人这才知道这古镜本来不是自家之物。传说在圣纪两千一百五十四年，也就是三千多年前大楚建国之时，神州大地打了一场大战，史称蓬莱战争。当时十几个大小国家数百万军队杀得天昏地暗，后来忽然各种宝物现世，其中一个名气极大的宝贝，是一个乾坤古镜，当时大楚开国皇帝徐彻手下军师史寿年，拿着这个古镜可以看过去未来，由此立下好大功勋。随后各路神仙也开始加入各个阵营，大战从陆地打到海洋，从地面打到天空，只打得天翻地覆斗转星移。最后太祖皇帝赢了战争，建了大楚朝。奇怪的是战后神仙们一个个不知去向，宝物也都不知所踪，史寿年不知何故被贬为平民，在西北海边做了个乡绅。当年这些故事记在《开天传》中，大楚国子民儿时都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柳谦益把前面这些神话故事简要说了一遍，话头一转，说起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圣纪五千一百八十三年，仁毅皇帝登基。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始在全国各地寻仙求道，大肆收购各种法器、宝物和修道古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之间全国到处都是招摇撞骗之徒，什么渡仙术、含香功都吸引了众多信徒。西北的海东省朝安县知县陆炳文不知怎么找到了当年史寿年的后人，说是要收购当年的乾坤古镜，史家上下众口一词说从来没有这个东西。陆知县悻悻而归，后来寻了个由头把史家抄了家，却也一无所获。一怒之下在史家祖坟连掘一百多座古坟，找到乱七八糟古董二百余种，其中只有一个古镜，就是这须弥八卦镜。陆知县把古镜进贡给了朝廷，由此升为知府。
仁毅皇帝年间，这种为古董古籍巧取豪夺闹得人家破人亡的事情所在多有，这件事也是不足为奇。只是皇帝收了这些东西，到最后也没有听说哪一件真的是宝物。倒是为这事民间出了几支流寇造反，后来被镇压了下去。
仁毅皇帝离世之后，昌隆皇帝继任。一上任便下至禁止修道，废了各种修道的门派，在京城当众焚烧了大量之前征收的古籍古董。而这个须弥八卦镜，被昌隆皇帝体恤史寿年后人，发还了原族。只是史家这时候已经败落不堪，这一代的长子史丰极其刚烈，带着这个古镜去告御状未果，被陆炳文派兵假扮流寇给杀了。次子史聃带着古镜四处流浪，路过筑阳县的时候正值寒冬，几乎冻饿而死，被柳家所救，后来拿这个古镜和八本古卷跟柳家换了十两银子。离开之后就不知去向。
讲到这里，柳谦益叹口气说道：“当年我祖父收他这个镜子，只是为了让他那十两银子拿得心安一些，也没当做是个真的宝物，以为也就是个赝品。一来名字不对，二来如果真是宝物，史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平时也就当个玩意摆着，只是今天来看，这个即便不是当年的乾坤古镜，也是有些古怪。我和谦善都看到镜子里面出了‘来者不善，举家速离’八个字，又想起今天那几个外邦人来得奇怪，商议之后觉得这种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带大家连夜出门。”
柳洛书这时早已醒了，听刚才伯父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伸手从柳谦益手中抓过古镜晃来晃去得看，说道：“为什么会没有字了？”
这时马车恰好碾过路上一块大石颠了一下，柳洛书一个不稳镜子脱手掉了下去。柳河图急忙伸手去接，手在镜子背面划过没有抓住，古镜“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镜子背面又轻轻发出“哒”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弹开了。
柳谦益拾起古镜。看到古镜背后的那个似乎绘了河流山川的大圆盘像一个盖子一样弹开一条缝隙，柳谦益细细端详之后，小心翼翼抠了一下，圆盘打开，从古镜背后滚出一个非金非玉的小丹丸来。柳谦益捏起丹丸，放到灯前细看，不明所以，转头问柳河图：“你们知道古镜有这个机关吗？”柳河图摇摇头。柳谦益和柳谦善合计一会没有结果，把丹丸放了回去，把圆盘盖上。
柳谦益把古镜翻过来的时候一愣，伸手抹了抹镜面，问柳谦善道：“你刚才看见没有？”柳谦善问道：“看见什么？”柳谦益说：“刚才镜子里面有几个字闪了一下，我要看的时候又没了。”柳谦善凑过去，两人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柳谦善问道：“什么字？”柳谦益摇摇头说：“一闪就没了，我只看见中间好像有‘来袭’两字。看来情况不妙。”扭头拍了拍车厢壁，喊道：“老韩，速度再快点！”
驾车的老韩还没回话，只听到风声呼呼，车外一个古怪的口音笑着说：“再快也没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