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桂赌坊乃汉陵城内除崇德楼之外最热闹的地方,人流熙攘,可是和崇德楼的性质刚好相反,这里的人是满腹而入,空肚而出,任你揣有多少钱财,不用多时便可让你双手空空。赚钱的自然是赌坊的老板。当然,偶有赌瘾难耐的穷汉懒人,输光钱财之后,也免不了一顿严声厉语的威吓,变卖家产,甚至出卖妻儿,最后为了偿还赌债,去了漕运码头做了苦力。
“信伯,这地方这么横行,官府就不出面扼制吗?”梁潇问道。
“梁公子有所不知。既然这赌坊赚钱,那自然少不了贿奉官府,每月除去汉陵知府,下属的衙门差役,官员都有贿银。”
“那官府就这样助纣为虐,任凭他们草菅人命?”
敖珹璋静静的听着裴信的介绍,这番话也印证了,当日在崇德楼所见老妇人被一群泼皮无赖乱打,那位官差为何让人觉得心有余悸。
“这赌坊老板后面的人在这里也算雄霸一方,官府既然有钱银拿,又能借他们之力保自己治下安宁,何乐不为呢?以前老将军倒是常常弹压知府,可后来也力不从心。”
说话间,赌坊内走出一伙衣衫不整的泼皮,众人瞧看正是那日殴打老妇人的郭赖。敖珹璋微笑道,“梁兄,不是要搅一搅这滩浑水吗?”
梁兄莫名的看着敖珹璋,“你不是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暂且忍耐吗?”
“那是初来时,现在既然要搅,总要有个噱头。”
“你是说这个泼皮?”
敖珹璋回头望了望众人,杨煞明白了他的意思,带上杨罡跟在这伙泼皮身后。东转西弯,在一个僻静的巷道内,待敖珹璋和梁潇等人赶到时,这伙泼皮早已被二人撂倒在地。
看似这郭赖在汉陵城横行惯了,还从未受到过如此没有缘由的打,躺在地上仍不失嚣气:“你们是何人。可知我是谁吗?”
“杨大哥,看来你的手段还不够强硬,这跋扈的气焰仍在啊。你忘了他们除了窃取了我们给老妇人的钱银,还使人恶打了她吗?”
杨煞从腰间抽出单刀,照着郭赖的脚后猛的一刀,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血水顺着郭赖的裤脚向外流出,他手下众人皆被这一幕惊呆了,纷纷倦成一团,龟缩在墙角。
同时被惊呆的还有梁潇,他还没见过敖珹璋用如此风轻云淡的语气下达如此凶狠的命令。一时间,他竟也不知这位一身书生气到底缘何会一反平常。
许是疼痛忍过了,这位当日嚣张跋扈的泼皮无赖这才松了语气,“几位饶命,饶命。有什么需要小的。还是小的得罪过几位爷。”
众人此时皆是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敖珹璋到底是要怎样。敖珹璋依旧平和,“回去和你们的上面说,那位解了边塞之危的敖先生就在江州汉陵城。至于怎么找我,想必你们的手段比我多吧。”
城南的汉陵大客栈。敖珹璋悠然在我房内翻阅着书籍,身旁的茶桌上摆着一副茶具,杯中的淡茶还冒着热气,梁潇则在屋内来回踱步。
“敖贤弟,敖先生,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敖珹璋端起茶杯看也没看梁潇,翻了一页书,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梁兄,着急什么?坐下来一起品茶。”
“白天我们所做的事,那个郭赖回去定会找人前来,你也说了,以他们的手段定会找到这里来,况且如果他们报了官,我们不免要落个刑狱之难。”
“那梁兄是怕官还是怕贼?”
“我……”梁潇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生怕落得个胆小怕事,“官我倒是不怕,至少我表明身份,他们还不敢得罪梁府。只是……”
“那是怕贼?”
“贼……你也知道这牵牛堂的势力雄霸此地,想打探我们那是手到擒来,他们高手众多,前两次在梁府遇刺你也领教过。就凭我们这几个人……”
“你是在担心他们人来多了,杨大哥他们抵挡不住。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此地汉陵客栈,宋大哥打听过,也是他们开的,我是特意选择此地,就是怕他们找不到啊。”
听罢此言,梁潇更是坐卧不宁。他眼睛忽然一亮,“莫非你早已胸有成竹?”
敖珹璋这才放下书,将梁潇的那杯茶倒掉,重新给他斟了一杯,浅笑道:“梁兄稍安勿躁,怕是说话间他们也就来了。”
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同时破窗而入手持单刀,杀向二位公子。可尚未近前,两枚黑白棋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击中两个黑衣刺客面门,当场倒地。梁潇赶忙起身站在敖珹璋身前,此时的敖珹璋坐怀不乱,静静的看着这刚刚开始的攻防之战。
客房门外,一阵刀棍相碰,厮杀闷吼之后,归于平静。
“想必是杨罡也解决了这第一波喽啰。”敖珹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梁潇见敖珹璋如此平淡,便也不再慌神,缓缓坐下,还不忘看了看倒在客房的两个刺客。
不过多久,门外厮杀声再次传来,听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加杂乱嘈嚷。厮杀声继续,客房门却猛然倾倒,门外走进一人,并未谋面,此人尖嘴猴腮,貌透猥琐,却身着锦衣,干净利落,他手持长枪,动作迅速,枪尖一抖,红穗旋开,直奔梁敖。
危急之时,杨煞手持单刀从破窗飞入,半路杀出,与刺客厮打,二人武艺不相上下,一攻一守,谁也占不到便宜,十几回合之后,此人虚晃一招,翻身飞出窗外,杨煞紧跟其后。
梁潇刚要说些什么只见门外又进来两人,着一黑一白紧身衣,二人蒙面,透过眼神,目露凶光,冷峻异常,此二人皆手持短枪,枪穗儿亦是一黑一白。二人不慌不忙一步步的逼近敖梁二人。
又是两枚黑白棋子飞出,直奔二人要害,却不想二人迅速闪身躲过,紧接着六七枚棋子接连飞出,均被二人闪躲而过,倒是将门外正与杨罡厮打的几个黑衣喽啰打倒,算是驻了杨罡一力。
“使暗器,不磊落。”白刺客说道。
“既是要光明磊落,那又何须蒙面夜衣。”这话语不知从屋内何处传来,不禁引得二人仰头四下张望。
“少…少…少…”黑衣刺客结巴了几句正欲将话说完整,却被白刺客抢了话语,“少废话,上!”
二人正欲举枪上前时,嗖嗖嗖嗖…十几枚棋子再次飞出,二人继续闪转腾挪,此番过后,黑衣刺客又说道,“有…有…”不想这话又未说完整,还是被白衣刺客抢了话,“有完没完!”
黑衣刺客急得不得了,转头对白刺客说道,“不…不是。是…是…是有种出来打。”难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黑白二刺客的这番举动,倒是将不远处的梁潇和敖珹璋惹得有些笑意,此等场景,对方竟然派出如此龌龊的二人。
嗖嗖嗖…
又是一波棋子暗器飞出。黑白二人此番并未躲闪,手持短枪拨打飞来的棋子,二人的动作灵迅无比,叮叮叮,棋子磕打在枪尖纷纷崩落。
“还…还…”黑衣刺客又是结结巴巴的想要说话。白衣刺客不由他说,飞身直奔梁敖二人。刺客躲在暗处的宋清弈真是没有办法了,手上的棋子已经不多了。危急关头,梁敖身后闪出一人,身材消瘦,手持短刀迎了上去。
黑衣刺客定在原地,定睛一瞧,冒出了一句话:“是银雁!”。这句话他倒是一点也没有结巴。此时的白衣刺客已经和尚逐风厮打了几个回合了,看势稍落下风。
黑衣刺客试探了几次想要接续,却显得犹豫。眼看十几回合过去,白衣刺客边打边退,而他的双臂都被尚逐风锋利的短刀割开了口子,鲜血渗出,染在白色锦衣之上格外显眼。
尚逐风已经占了绝对上峰,也伤了黑衣刺客,将其逼退至房门不远,黑衣刺客此时见势不妙,转身欲逃,不想被尚逐风得空回身猛踢一脚,当当正正踢在屁股上,一个跟头栽出门外,尚逐风收刀后退一步看着黑白二人。
黑白二人回头望向尚逐风,略显气馁,转身离去,黑衣刺客离开时还结巴道:“后…后…”
最终还是被白衣刺客抢了话去,“后面还有!
这句话倒是让之前临危不乱的尚逐风惊了一下,他转身走到敖珹璋跟前,“二位公子要先离开。”
“好吧。既然你都已经出面了,看来后面再来的刺客怕是与你相当了。”
此时杨煞也从窗外飞身归来,与尚逐风,宋清弈护着二位公子和裴老管家一同出了房门。房门外的战势也并不是轻描淡写,几十个人躺倒在地上,杨罡手持短棍跟在众人身后。
众人连夜出了汉陵客栈,回奔裴府。
“这一夜让梁兄惊出了一身冷汗吧。”
“自幼还未陷入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境地。贤弟就不怕吗?贤弟向来稳重,为何此番如此大动干戈?”
敖珹璋让杨煞沏了一壶热茶,亲自为梁潇斟了一杯,自己也将先倒的茶一饮而尽,再重新倒了一杯,这才缓缓说道,“怎能不怕。我是摸了老虎屁股,老虎用尾巴来攻击。”说着又将杯中茶水饮尽,“当初在梁府,两次遇刺,此番我不能再等他们来找我。我应该主动露面。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沾惹了这身麻烦,不妨就将麻烦摊开。今夜看似他们又来行刺,实则是我主动迎上,引他们前来。不过……”
“不过什么?”
“这裴府不能再住了。明日我们搬去客栈,只是需时刻提防。”
“我们身在裴府,尚且可以安身,量他们也没有这个胆量敢来这里行刺。”
“你堂堂定国公的梁府都敢去,更何况如今已尽是余晖的裴府了。裴老将军病重,已是威严夕去,不再让他们忌惮。”
“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惹了江湖追杀。今晚前来行刺的,高手一波比一波厉害,此番行刺不成,怕是有更高的高手会来。”
尚逐风站在一旁,为二位公子将空茶杯分别倒满,这才几句话的工夫,一壶茶水依然所剩不多。总是敖公子再冷静沉着,这一夜真的是让二位公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梁公子所说不错。”尚逐风说道,“通锦阁向来等级鲜明,今夜引得杨大哥出去的是蔷薇堂蓝月路的铁狼,他的任务就是将杨大哥引开。后面的黑白二人,乃是赤新路的白虎和黑豺。此二人武艺高强,而且向来喜欢搭档行事,从未失手,只是此番他们没有想到是我。我还在蔷薇堂时,曾与他们二人比试过,因此他们忌惮于我。黑豺说的后面还有,怕是如若他们失手,后面接来的也是像我这样的死士。”
敖珹璋点点头,尚逐风对通锦阁的行刺手段了如指掌,当初在梁府,尚逐风便已展现出了通锦阁高手的实力,仅他一人已然将杨罡轻松击垮,若不是范统,宋清弈和杨煞三人后面联手怕是制服不住他的。
“死士行刺失败,按照堂规,除非是功高于堂,不然都是会被灭口或自行了断的。今日黑白二人之前行刺从未失手,能派他们出来已经是提升了行刺的级别了。”
宋清弈在一旁不禁笑道:“那个白虎与你能都上几个回合,倒是那个黑豺却沦为了笑谈。”
“此二人一向是搭档行事,如果二人一起,怕是我也只能和他们相当。如果此二人纠缠不掉,后面来的人,该有何人来挡?”
“那个铁狼并非容易对付的刺客。想必他的任务就是要引我离开,我在追他的时候,他招招都是防守,似乎就是要与我纠缠。”一直坐在旁边的杨煞说道。
夜已渐深,众人安顿二位公子先行睡下。杨煞怀抱单刀,靠在房门之后,和衣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