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半夜时分,有人敲慧明的院门。
两人这时还没有睡觉,在分析可能来临的牵连。就议着朱友珪被打的事,安童问:“师姑,朱全忠会杀他吗?”
慧明回答:“不会。”
“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舍不得?”
“不,古来做皇帝的,帝位都比儿子重要。汉高祖刘邦被敌人追赶,把自己的一儿一女推下马车,就是明例。这件事是因为朱友珪勾结刘知俊的证据不足,他们还要来走我这一关。”
“拘审我们吗?”
“不知道。”
听得敲门声,慧明说:“是脓就得出头,开门去。”
安童出来,问:“谁呀?”
“安知客,是我。”
门打开了,原来是刘知浣手下的那个小头目:“快,我要见慧明师姑,有重要事情说。”
“进来吧。”
小头目气喘吁吁地:“师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主人已经发难了。他联络了岐王,晋王和燕王,四家联盟,共同讨伐乱臣贼子朱全忠,恢复大唐社稷。”
安童一时高兴,情不自禁地:“真的吗,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三国四方,兵多将广,足以推翻朱梁伪朝。”
慧明不动声色地:“谁是你的主子?”
小头目回答:“忠武节度使刘知俊大人呀。”
“九曲池关门上锁,每一道门都有人守夜,半夜三更,你怎么进来的?”
“我从厨房后门,撬锁进来的。外面有刘大人派来接你的车辆,师姑,快走吧。”
“我也认不得你说的这个人,他接我干什么?”
“大人知道您心存李唐社稷,期望早日光复,因没有忠臣良将揭竿,才暂时栖身一柱观,等待东山再起。所以一定要把您接到同州去,拥蔡王复唐,消灭朱梁。”
“谢你家的主子了,贫道心系道门,无意红尘。你说的这些,我混如世外,善哉,善哉!”
“师姑,快一点呀,被韩建发现就来不及了。”
安童这才意识到,来的是一个鬼。想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冒失了,愤怒地呵斥着:“你什么人哪,在这里胡说八道?走吧,走吧。”
“理解师姑您,此刻一定不会相信我,我走。但四家联兵,须得亲王出面,才有号召力。来时刘大人吩咐,如果师姑不愿鞍马劳顿,就让先接走蔡王李祐。有了这面大旗一呼百应,定能天下云集,众志成城。”
安童不耐烦:“什么李左李右的,咱们认不得。你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
看慧明不语,就大声的喊:“来人哪,有贼。”
那人一副焦急的模样:“你们这是要误大事的呀,快把小王子给我带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安童还在叫喊,他还说:“您如果不方便,告诉我地方,由刘大人亲自迎接。”
门外已传来人声,小头目这才溜走。
慧明鄙夷地:“跳梁小丑。”
安童检讨着自己:“心里一高兴,就说漏嘴了,他们会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来抓人?”
慧明回答她:“我说过,见招拆招!”
正说着,慧珏带一大帮人进来了,后面还绑着小头目。慧珏客气地:“师姑,深夜打扰。刚才听得叫抓贼,巡夜的行脚道真的抓了一个,是这个人吗?”
安童说:“是他。”
“贼人当然要交给大理寺审,不过,在他身上搜出一封信与师姑有关。这里人多嘴杂,也是为师姑好,请尊驾移步,咱们去三清殿问个明白。”
安童说:“是我叫抓贼的,已经抓到了,你们有话问他,问师姑干什么?”
慧明说:“安童,听师太吩咐。”
就随着人众去了三清殿,看殿外,还停着一辆马车。慧珏没有叫其他职事人等,也没有叫慧通,殿内只有几个人。她开始审贼:“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三更偷入师姑房间?”
小头目哆哆嗦嗦:“各位道长,小人从巴蜀来洛阳,千里迢迢投亲不着,身无分文,回不了家乡。知道一柱观有个神医,神医一定钱财很多,就溜进观来准备下手,不幸被发现。所言句句属实,请真人大士饶恕。”
慧珏问:“你说你是贼,那么,这封信怎么回事?”
“什么信?”
慧珏手中拿着一张纸,晃了一下:“忠武节度使,也就是现在的叛臣刘知俊,写给慧明师姑的。信上说,让慧明师姑按照过去的约定速来同州,拥立蔡王李祐,共同复唐。”
小头目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觉灵在一边记录,这时搁下笔:“哼,知道你不会老实交代,来人,把他送大理寺用刑。”
上来一个行脚道,还记得那一次赵殷衡捉贼事:“想起一句古话,是贼不是贼,逮到一顿捶。”
抬脚就踢。
她动手,其他几个人也上手,还有找了棍子来打,慧珏和觉灵一声不吭。小头目一边求饶,一边招供:“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我是右保胜指挥使刘知浣属下左军使,跟着忠武节度使刘知俊大人造反,他们叫我来找慧明师姑的。因为师姑一直与我们家大人有联系,前一段时间还接触过,约定举事后来一柱观接她,所以我就带了马车来。”
慧珏指着门外的马车:“刚才这一辆停在厨房后门外的马车,是你的吗?”
“正是小人来接她的。”
“除了你跟她接触,还有谁?”
“刘知浣本人。”
“她和你们联络,想要干什么?”
“消灭朱梁王朝,杀害当今圣上,共同恢复唐室。”
“她叫你们来接,怎么不跟你走,反叫起抓贼?你说的不是很矛盾吗!”
“不矛盾,慧明师姑说,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要拥立的小王子李祐在这里,让我回去通知刘大人,尽快打到洛阳来,就在这里等候。至于喊抓贼,是安知客设计的自我保护法,在我出门后这样叫喊,假如我被逮到,与她两人没有关系。”
“你还不是被逮到了?”
“那是她们喊得太早,你们来的太快。”
“说的都是实话吗?”
“是实话,都是。就是到大堂上,受多少笞杖、鞭扑、夹板、枷项、宫刑、刖刑、割鼻、斩首、腰斩、梳洗、剥皮、烹煮、绞杀、凌迟,也是这样。”
他有意说了这么多刑罚种类,说得寒气逼人,甚至把一些不属于对男人的用刑也说了进去。觉灵“呀”了一声:“好可怕的刑罚,真叫人受不了。”
慧珏审问完毕,吩咐:“把人押到一边去。”
就对着慧明:“师姑,你犯的不仅仅是杀头、灭九族之罪,连累我们也都活不成。咱们得想个应变的办法,或者请请韩大人,你救过他母亲,他一定会徇情的。看到了吧,我没有让其他人来旁听,只有我们几个,就是为了替你保密。”
慧明没有任何表情地:“谢师太了,深更半夜的,让你睡不安宁。这样吧,也不再麻烦你,你把我直接送去大理寺。”
慧珏苦口婆心样:“师姑,咱不要赌气好不好?要不,你把事情告诉我,我去向韩大人求情。”
慧明面无表情地:“不,我不需要向任何人求情。”
“师姑啊,大理寺那个地方能去嘛!打仗的武士有十八般武艺,那里可有十八般酷讯,什么剥皮抽筋,谁受得了?年纪轻轻的,又是一个女人,宫刑、梳洗,那可惨不忍睹呀。”
慧明不再说话。
慧珏大发雷霆:“成心的不是?你自己死也就罢了,还想把我们所有人,都送上绞刑架!”
看对方依旧不说话,她又这样说:“师姑,求求你了,我们可不想死,你救我们一命吧。”
说着走下条案,到慧明面前做一种跪下来求人的架势,安童横挡在慧明身前,看着她的表演。那个被押在一边的小头目,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从身后掐住慧明的脖子:“叫你不说,叫你不说,你想害死我呀?我干脆跟你一起死,省得被千刀万剐。”
也就是一刹那间,安童撞开人,回身对准对方后裆就是一脚,小头目踢得昏死过去。好一会醒来,指着慧珏说了这样的话:“你,怎么让她打我?”
安童扶起慧明,对慧珏:“师太,师姑可不是你能处罚的。多年前梁王爷有过口喻,金口玉言,你想抗旨?”
慧珏让行脚道重新押过小头目,又使出一招:“这家伙也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吗?慧明,咱们一柱观道众的性命,也在你的手中,既然你不顾众人死活,只有让她们来公议了。”
叫觉灵:“吹起法号,把所有人都召集来,大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哼,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觉灵心领神会,故意走到慧明面前:“师姑,自己做的事,不要连累大家。你说,所有人都跟着你一同上大堂,上绞刑架,她们马上会吃了你的。乘我还没去叫人,悄悄地跟师太说清楚,什么事也没有了不是?”
看慧明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知道不管用,就不再说。一边出门一边骂着:“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你好受的。”
安童伸手拦住她:“你骂谁,师姑也是你敢骂的?”
“我骂了吗?”
安童把拦她的手快速移上来,同样掐着她的脖子:“我数一二三,你必须向师姑赔礼道歉,否则你的脖子,马上就不在肩膀上。一,二···”
“你,你松一下手,我好赔礼呀。师姑,小道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骂的是刘知浣那个叛贼。”
安童这才把手送开,她就跑出去,把号角吹得震天响。一边气急败坏地狂吼:“不许睡觉,都起来啦,起来啦。一柱观出大事了,与所有人性命相关,谁不来,死了活该。”
时辰已到五更,人都在睡梦中,有的来早,有的来迟,都到场时天已大亮。慧珏看人到得差不多,就先发制人:“召集诸位来,是为慧明勾结叛臣刘知俊兄弟,意图杀害皇上,恢复唐室之事。人证物证俱在,她本人也无可抵赖,这是一件灭九族的大罪,我们道观每一个人都要受株连。让大家来,一起求求她把事情老老实实说出来,请求韩大人饶恕,或可保得各位一条性命。”
慧明依旧不吱声,也不解释。
安童对着慧珏:“谁勾结刘知俊了?都是你自说自话,要我说,勾结叛臣的人就是你!”
“还不承认呢,看看,这是反贼刘知俊串通她的密信。”
说着,又把一张纸,拿着晃来晃去。后来的人不懂前情,有人真以为是这么一回事,知道朱皇帝一贯杀人不眨眼,为了保自己的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劝着慧明:“是啊,把事说出来,大家帮你去求求情。”
“理解你,你本来就是唐家的人。不过,你要谋反出去谋,在这里,岂不是坑了我们?”
“碰上这个朱皇帝,何止灭九族,还有可能灭十族,我们这些人都不够杀的。”
“你说呀,说呀。”
群情激奋,闹闹嚷嚷的,逼慧明说话。安童左右护持着,没想出解脱的方法,这时站出一个人。
她,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个可笑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