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上演了一出真假小王子闹剧,气坏了朱友珪,他喝令把阿三拖下去砍了。
阿三怎么求饶,他也不听,坚决要斩。甲士拖着走时,蒋玄晖说话了:“等一等,都指挥使,你就饶了他吧。说起来这事也不能怪他,连我们两个都认不出,他一个外官更不清楚。”
阿三就说:“大人,你放了我,我去把那个秃驴抓来扒皮抽筋,好将功折罪。”
蒋玄晖说:“和尚也不好抓不好杀,人家并没有说这小孩是谁,是我们主动要过来的。”
阿三积极地:“人不是真的,那也得把银子拿回来呀。”
“银子更不能要,要银子就得还人,现在只有一颗人头,你拿什么还?”
这些道理朱友珪不是不懂,他没打算现在杀阿三,就是心里气愤想发泄。这个假冒的小王子虽然穿着绫罗绸缎,仔细分辨还是能区别的,李祐生于锦衣玉食的皇家,仅仅几天,不至于如此瘦骨嶙峋。再说,真王子天生高贵,气质不凡,不是这般猥琐,如果认真审视还是能够分清真伪的。怪自己急于求成,闹了这么大笑话,传到父亲耳朵里,又得骂个狗血喷头。要杀阿三,也想看一看蒋玄晖的反应,现在见识到了,就不再坚持。
阿三谢过恩,继续去巡查。
又是一天下来,再没有失踪小孩的信息,冯廷谔倒是认认真真,阿三纯粹就是应付差事。晚上喝了点酒上床睡觉,院门一开,进来一个人,这个人竟然就是大和尚。此刻他平常衣服,没有穿袈裟,也不挂佛珠。背着一个沉重的口袋,向床上倒出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白天不敢来,这时候来保险。”
阿三说:“没什么可怕,他们这些当官的,想都想不到咱俩演了一出双簧。大表哥,你哪来那个小孩?”
假和尚回答:“乡下捡的。兵荒马乱,十室九空,到处都有无家可归没人要的孤儿。”
看阿三眼睛盯着银子,就笑着解释:“嗨,嗨,被老哥我用了五十两。是这么一回事,装云游僧得买袈裟,买度牒,还有小孩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故衣店买的,不贵,但也得花费不是。兄弟,你怎么知道他们找的人是王子,才干成这笔大买卖?”
“朱友珪自欺欺人,不敢说出小王子李祐丢失,其实皇宫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哪里还瞒得了。看你戏演得还不错,特别是把这个小孩训练得好,还晓得回答李祐两个字,这样吧,再拿二十两花花去。”
“有这几十两,够我一家老小饱几年的肚子。小表弟,再有这好事,你叫我。”
“知道了,还会有的。”
这一切,都被冯廷谔那个亲戚看在眼里。朱友珪正为假王子一事在府里生闷气,听到这个报告,恨恨地骂着自己:“欲速则不达,上了小人的当。狗娘养的,之前的帐还没算,又来骗我一回,迟早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氏笑着说:“你不是上了阿三的当,而是上了蒋玄晖的当。”
“难道这也是蒋玄晖操作的,不会吧?弄个假和尚,为了骗二百两银子,他还在乎这几个小钱。”
“当然不是蒋玄晖做的,他是歪打正着,碰巧利用了阿三的诈骗。听我们的人说,昨天晚上何太后找敬妃谈话,让她认一个假儿子,以平息事态。可能是蒋玄晖的主意,担心你背后捣鬼,如果敬妃认了小王子,他的灾难岂不就免了。你们今天带孩子去吉庆宫,敬妃是不是不看一眼就否认了?”
“是啊,我还问她,你不看怎么就知道不是。她说,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就会扑上来叫娘。”
“理是这个理,但不符合人性。儿子失踪几天,一旦听说找到了,做娘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上一眼,而不是孩子先看她。从孩子角度说,被人拐了几天,心情肯定紧张害怕,现场那么多人,也不会有那种快速反应。”
朱友珪想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是真的小王子,敬妃当时头都没抬一下,他怎么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是谁。如此说来,敬妃对我们说的是假话。”
“可不是嘛,因为她之前就已经知道,找来的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
“由此说来,小王子失踪,敬妃不是合谋。敬妃不是合谋,慧明就不是作案人。”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想知道慧明是不是幕后黑手,现在少了许多怀疑。不过,蒋玄晖事犹未了,你还得防着点。”
蒋玄晖的确事犹未了,虽然呈折做上去了,但那东西是假的,真口供还在朱友珪手中,几个活人证还在,那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想让敬妃认一个假王子,本来是何太后帮他想的主意,赶巧碰上阿三诈骗,自以为以假乱真能躲过一时,谁知道敬妃不配合。连续几天他如坐针毡,翘首东望,等待决定自己生死的朱全忠昭书,这天等来了一个人。
柳璨来了。
柳璨也是朱全忠的权臣,但,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奸臣。去年帮助朱全忠杀了宰相崔胤,加官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是宰相。今年以占卜师所言杀杀避灾为由,与蒋玄晖合伙,把排斥自己的三十多位大臣列成名单呈献,让朱全忠全部处死,史称白马驿之祸。两个人可以说是一丘之貉,所以看他到来,蒋玄晖高兴之色溢于言表:“哇,大人,你怎么来了?”
柳璨为了避嫌,将两人一起召见,不在枢密院,也不在都指挥使府衙,而是在皇上的乾清宫。蒋玄晖神态太亲近,溢于言表,他怕朱友珪起疑心,就冷着脸:“我怎么不能来,洛阳有我的府邸,这里就是我的家。”
蒋玄晖懂他的意思,解释着:“看到大人您就如同看到王爷,所以心里高兴。王爷好吗?”
“好,好。”
柳璨开始说明来意:“奉梁王令旨,关于殿下李祐失踪一事,接到你们两家送呈的奏报,来核实一下。王爷很生气,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查找到,难道人间蒸发了?”
朱友珪急忙站起:“下官虽然当即就安排控鹤军全部人马,城里城外撒下天罗地网,几乎挖地三尺,但至今没查出结果,严重失职。请柳大人转告父王,一定继续加大搜索力度,争取将功赎罪。”
柳璨安慰着他:“都指挥使坐下,坐下,知道你也尽力了。王爷的意思是内紧外松,内紧,就是要比原来布置得更严密,更细致。外松,就是表面上尽快结案,以掩人耳目。”
两个人都希望尽快结案,但不敢问怎么结案。蒋玄晖先恭维着:“王爷的决策高明,这里结案了,掩藏小王子的劫犯就会放松警惕。一旦转移人或者出来活动,容易捕获。”
朱友珪试探性的问一句:“柳大人,还需要下官做什么吗?”见柳璨没有回答,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就准备告辞:“大人旅途辛苦,先好好歇着。”
柳璨来,蒋玄晖放心了许多,但他心里一块病,就是几个嫌疑人的供状,那是对自己十分不利的。就想借柳璨的手予以销毁,不留后患。此刻,看朱友珪告辞,柳璨一副无所作为的模样,没有重审案件的意思,机不可失,就引这个话题:“王爷英明,大人来一定能明察秋毫,把案件审个透彻。”
这个意思是让他亲自审,柳璨听懂了,就对朱友珪说:“是啊,既来审核,就得看一看供状,见一见人证。”
朱友珪回答:“这些材料都在使衙存档,下官亲自去取,至于人证,大人要提谁就提谁。”
站起身行了一个礼,走出宫门。
看朱友珪走了,蒋玄晖四顾无人,先向柳璨透个底:“大人,我想请你重审,是有一事相求。当时多嘴说了一句话,鸭子吃蚯蚓,绕了自己的脖子。”
就把供词中涉及到自己的部分,大概讲说一遍:“瞎老道一口咬住,静慈让他送到一柱观,还说我也同意的。朱友珪就想定到我的头上,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柳璨之前不知道这些内容,就问他:“原来还有这些弯弯绕,人难道是你劫了?”
蒋玄晖抱怨着:“我要这个小孩干什么,当时就多了一句嘴,现在却成了把柄。”
“那你认为是谁作的案?”
“一定是瞎老道,至于他背后还有没有合伙,暂时还不知道。我向朱友珪提出过,这个李祐失踪三次,在瞎老道手中就出现过三次,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天下没有那么多巧合!但他不是这样想,大人,你接到的就是一份呈折吗?”
蒋玄晖在这里隐瞒了哑道婆对慧明的指控,他和朱友珪一样不想节外生枝,能早早把案件结了就好,所以之前两人合伙抽了哑道婆的供状。但他此刻把作案人直接指定为瞎老道,实在是一个偷梁换柱的好办法。
柳璨问:“什么意思,你是问朱友珪另有独奏,还是你有?”
“我没有,怕他有。”
“他如果有私下密报,也到不了我手中呀。”
“倒也是。现在的这份联名呈折,是我帮朱友珪隐瞒侵吞赃物,交换来的,你这一说我就更不放心了。大人结案后,能不能把这些供状都毁掉?”
“好说,好说。不过,此行咱们得公事公办,你不要单独去我府上,不能送东西,以防授人口实。”
“知道,等大人回汴梁后,再补上您的人情。”
看朱友珪拿着材料进来,两人就说着寒暄话。朱友珪把材料交出:“柳大人公务在身,下官告辞。”
蒋玄晖说:“下官也告辞,大人休息。”
走出门,朱友珪说:“蒋大人,钦差亲来索取供状,我不敢拒绝,以后的事你好自为之。”
蒋玄晖心里有底,当然不能说,假装着愁眉苦脸:“身正不怕影子斜,王爷睿智,一定会辩驳真伪。”
“但愿如此!”
朱友珪回到府里,夸张氏:“红红,你事先让我把供状复制,真的起了作用。要不今天柳璨来要,我还不好回答。”
张氏说:“你的奏折已经附了供状,父王看了一定有自己的谋划,柳璨不需要审案,他看这些供状干什么?”
朱友珪想到了:“他两人一丘之貉,弄不好是想帮蒋玄晖销毁这些供状,也未可知。”
张氏说:“他会答应蒋玄晖,但决不敢销毁,也不会还给你。底下你不要问,问了,他会说送呈王爷,大家都尴尬。”
“知道了。父王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柳璨来,就是不相信我的奏报,认为蒋玄晖无辜吗?”
“天意从来高难问,咱静观其变吧。”
朱全忠怎么想的,第二天就揭晓了。早起冯廷谔来报:“大人,静慈和哑道婆被放出牢房了。”
朱友珪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不仅朱友珪没想到,许多知道案情的人也都没想到,只有蒋玄晖想到了。放了的人是静慈和哑道婆,而不是瞎老道,他认为是柳璨帮了自己一把。
结果会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