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朝廷郊祀的日辰。
今天的一柱观,大家都在认真的准备着。静慈也通知了老君庙,做法事是道家的本职,何况两观又是皇家道院。
冬天的傍晚来得早,黄昏时分,阿虔急匆匆来找静慈:“师太,不好了,太后突发疾病。”
“女宫使,太后有病找御医呀,找我干什么?”
“那不是御医治的病,太后她神思恍惚,胡言乱语,会不会是鬼神作的祟?”
“是不是慧明用错了药?”
“不会,太后已经好长时间没服师姑的药。师姑好久也没配药进宫,说是药材不够,她的药园冬季不收获。”
阿虔所说太后的病症,既有道家装神弄鬼行法事的部分,也有医家药物治疗的部分。静慈不敢答应,就朝慧明身上推:“你说的太后病症,御医的确没有这个能耐,还得慧明去。她既会医家的望闻问切,也会道家的祝由术。”
“你是知道的,师姑从不给皇族人瞧病,皇太后与小皇帝都请不动。前一次给太后用药,是枢密使大人出面的,她还说只给大人解病,与其他人无关。这一次枢密使大人不好再出面,我更没那个本事,要不你去?”
“我怎么敢和皇上比。”
“那是。”
“那你找我干什么?”
“枢密使大人说,你每一次祈福,太后心情舒畅,精神振奋,病就轻松了许多。”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去与不去,你给句话,我好回复枢密使大人。”
“什么,蒋大人在宫中?”
“就是他叫我来找你的,还叫了华妃和敬妃,颖王李禔、蔡王李祐都去探望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去,我去。”出了门,她习惯先叫随从:“哑道婆,慧珏,你们人呢?”
阿虔制止着:“枢密使大人吩咐,太后五心烦躁,病中需要安静,只你一人祷祝最好,其他人就免了。”
“行,行,就我去,也不带什么法器了。”
阿虔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最好,有你口吐莲花,太后一定百病祛除。”
走到积善宫门外,阿虔突然大声的咳嗽,停下来做呕吐状:“怎么去一趟你那儿,浑身冰冷的。”
静慈说:“天气不好,我看能下雪。”
磨蹭一会,就听得门里传来孩子的哭声,阿虔开始抬步。两人走到门口时,见敬妃手中搀着李祐在前面走,李祐还在哭,身后跟着蒋玄晖。蒋玄晖一边说:“御医怎么还不到?”一边对敬妃:“太后就是偶感风寒,谁叫你们一个个都跑来?小王子哭哭啼啼,反让她不得宁静,快送回你的宫里去。”
看敬妃身边无人,回头招呼:“人呢?”
负责监视敬妃的宫女,在后面没跟上,蒋玄晖没叫到。静慈正走到门口,阿虔在她身后,两人与蒋玄晖,敬妃,李祐三人迎面。蒋玄晖对静慈:“你怎么来了?”
静慈说:“是这位女宫使叫的呀。”
蒋玄晖不想考究谁通知她来的,也无暇问阿虔通知了御医没有,随口说:“来就来吧,给太后做做祈祷也好。”
静慈已听到他招呼人送敬妃的话,扭头想看阿虔是否跟上,偶然看到门外路上,瞎老道推着香车经过。听蒋玄晖又催敬妃:“哭得烦人,快送回宫去呀。”她便随口吩咐:“瞎老道,你把小王子给我送到宫里去。”
说过,就和蒋玄晖进门。
瞎老道声音大大的:“还要送到观里去?”故意把“宫里”重复成“观里”,停下车,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蒋玄晖刚走几步,不耐烦地回头训斥着:“叫你去,你就去,难道跑断了你的腿。”
与静慈说着什么,一起进积善宫。
瞎老道打蛇顺竿上,恭敬地:“听师太吩咐。”
过来把李祐抱上,还是放到香车下层。李祐觉得好玩,不再哭,他推着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是啊,送到观里去。”
还向敬妃示意一下。
敬妃突然领悟了瞎老道的话意,“宫”和“观”同音,“送到宫里”就是“送到观里”,这是为了嫁祸于静慈。心里这样想着,嘴巴里也重复着:“送到观里。”
这句话是让阿虔听的。
也就是一瞬间,两个负责监视她的宫女出来了。敬妃与阿虔对视一眼,开始找闲话聊天:“是啊,太后的病实在叫人担心,会不会成了癫子?”
阿虔也会意了,配合着她说话:“怎么不是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魂不守舍的。”
“好在静慈师太道法高深,她那咒语念诵一遍,太后就会宁静三天。”
“所以得请她来呀。”
两个宫女是负责监视敬妃的,因为敬妃在,就不担心李祐不在,站在一边等着。估计时辰差不多了,阿虔这才转身:“枢密使大人叫你们跟着娘娘和小王子,你们到哪里去了?”
一个宫女解释着:“听到,我们就出来了。”
另一个说:“是啊,还听静慈叫瞎老道,把小王子送到观里,是观里吧?反正也不急于回宫,我俩就等候娘娘示下。”
敬妃趁机补上一句,以巩固概念:“是的。这个静慈,把祐儿送她那儿去干什么?”
两宫女的意识又被进一步确认,都认为是送去一柱观。一个还猜测着说:“静慈一定是想讨好娘娘,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贡献给王子殿下。”
另一个也掺和着捧场:“太后赏了她许多财宝,娘娘,你马上是不是也得赏点什么。”
敬妃说:“赏,赏。”
三个人这才回吉庆宫。
原来,这都是慧明安排的救人方案。太后身体不适,蒋玄晖让阿虔叫御医,阿虔先叫了敬妃华妃等人,还叫了静慈。在积善宫等御医时间,敬妃听到阿虔的咳嗽声,扭了李祐一下,把他弄哭。御医一时两时没到,蒋玄晖出来看看,顺便带离她母子。
瞎老道是先前就等候在这里的。
当然,淫羊藿具有兴奋剂功能,吃久会上瘾,停了会发作。阿虔说太后已经停药好久,这就同鸦片吸食一样,停药会犯瘾,犯瘾就缺乏抵抗力,也是这次致病的因素之一。
这时候的瞎老道已经把香车推到上清观,从后门进了院子,李九正等在这里。李九说:“你同小王子去药园屋,安童在那里等着呢,我留在后面望人,掩护你们。”
瞎老道说:“不,我不去了,你去吧。”
“为什么?”
“是情况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原计划是在积善宫门口,敬妃以哄孩子为由,让小王子坐我的香车,她和阿虔拖住两个宫女。然后我们直接离开,我的身份公然暴露,是我劫走的小王子。没想到的是,刚才静慈当面叫我把人送走,蒋玄晖还重复一句。她说把人送到宫里,也可以听成送到观里,咱们得钻她这句话的漏洞。”
“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慧明不仅仅是为了救人,还要锄掉蒋玄晖和静慈这两个爪牙,这两个人留着,对她是一个危险,对消灭朱全忠也是一个隐患。现在的这个机会难得,我要帮她一把,嫁祸于人,把目标转移到静慈和蒋玄晖头上。我想,慧明一定也有这样的考虑。”
李九担心:“这么做,你可能有危险。”
瞎老道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只要能把他们拖下水,我就是暴露了也值。你把李祐藏到棉袍下带走,我这香车还有用呢,得去把静慈的话执行到底。”
说完,毅然放下李祐,推着香车仍旧出后门,从宣武门向九曲池正门而去,李九只有听从。他身材高大,又是穿着大棉袍,藏一个三岁小孩绰绰有余,很快到了药园屋。
安童问:“怎么是你,瞎老道呢?”
李九把情况简单说了,安童想了一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里有我,你快回去,不要暴露自己。”
李九说:“没事,一路上没见一个人。就是有人也发现不了,小王子可能觉得好玩,竟然一声不哭。”
安童送李九出门,四顾无人,关了院门和屋门,打开地下室,带李祐进去。地下室里面积很大,房间也多,她把床铺放在最里间,距离门口远,声音听不到。已经储备了许多吃的,喝的,被褥,茶水,一应俱全。等小李祐吃饱喝足,安然入睡,她扛着药锄,旁若无人的回一柱观。
“老天保佑,但愿这一次解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