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皇宫闹事的上清观女道,长时间享受朝廷的恩宠,优越感依然,到了宣武门横冲直撞。
除了上清观,慧通也带来一柱观部分人。
慧通开始不准备参加,因为之前两次闹事都失败了,这一次有点心灰意冷:“没用,新皇帝一贯反对咱们闹事,还把你们送进监狱,忘记了?”
长舌胖不以为然:“监院大人,此一时,彼一时。过去这个皇帝压服咱们,那是因为博王妃的原因,不是为了保护慧珏,现在大树倒了,猢狲也该散了。”
慧通想了一下,也被振作起来:“是这个道理,咱们与新皇帝也无冤无仇。你说,咱们怎么闹?”
“查库兑账。”
慧通比长舌胖有见识:“闹过两次,慧珏学也学精明了,她不会像静慈那么蠢,在帐上留下把柄。帐上没问题,库房也不会发现问题,我知道她的问题所在,要想闹,还是一步到位闯皇宫。”
长舌胖不懂:“最好还是先查帐库,查出问题再闯皇宫。否则,无端闹事,咱们会受处罚的。”
慧通这才明白说出来:“告诉你,慧珏的问题不在帐库,而在四大庄园。皇帝如果真想查,就一定能挖出来。”
“哦,原来您老已经心里有底。走嘞,闯宫去,一定闹得皇帝认真彻查。”
“等我,换一身衣服。”
慧通进屋再出来,身上换的是一套破破烂烂旧道袍。长舌胖受到了启发:“大家都回去换衣服,就这样穿,让朝廷看看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其他人懂了,都回去换衣服。
觉桂问慧通:“你认为新皇帝现在不会帮慧珏?”
慧通胸有成竹地分析着:“长舌胖说的没错,朱友珪当时打压闹事者,是针对博王妃和韩建。这两人是慧珏的靠山,现在靠山倒了,她这个出头的椽子也该烂了。”
觉桂认为有道理:“朱友珪查过静慈,一定不会容忍慧珏贪贿,因为这相当于掏他自己的口袋。”
“说的好,是皇家的钱粮,不是她慧珏家的。”
“那还是由我出面吧,你老人家学一点韬晦,坐收渔利。”
“不,我不出面,功劳都归了觉难。鹬蚌相争,她成了得利的渔翁,一柱观的住持弄不好就轮不到咱。”
“对呀,觉难有赵殷衡撑腰,或者她也在谋划观主位置。你真是大法师,也老谋深算。”
女道们换了道袍再来,看大家突然都一身破烂,讨饭花子模样,慧通禁不住要笑。但到了宣武门前,长舌胖虽然气势汹汹,只是大喊大叫,并不带头往里冲。慧通说:“这般喊叫,是叫不来皇上的,长舌胖,咱们还是得闯。”
长舌胖原来有觉难授意,当然不会听她的,领着人只叫不闯。宣武门外又被吵得沸反盈天:“要饭吃,要衣穿。”
这就让李九为难了。
他认得长舌胖:“这个乔招娣,怎么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到底让人进呢,还是不让进?”
接下去看,这些人只在门外呐喊示威,并没有闯宫。李九心里就明白了:“光打雷,不下雨,怪不得不告诉我,原来就是闹声势的。你会,我也会。”
他有意配合觉难,关了宣武门,让几个士兵换一身便装,拿了斧头榔头在门上敲得叮叮当当响。自己留在门外:“各位女真,你们来得不凑巧,门轴坏了,刚雇了几个工匠在修理,所以暂时没法打开。耽误大家时间,今天中午我管饭。”
一边派人去报告冯廷谔。
朱友珪夫妻的心理,被慧明等人分析着了,他听到报告张口就骂慧珏:“一回两回,事情都出在这个女人身上,还不如那个静慈叫人省心。”
张氏说:“看不出这个李九做事很有分寸,既不激怒众人,又不让人进宫。”先吩咐冯廷谔:“大冯,你让李都监继续维持着,皇上马上派人去处理。”
又对朱友珪说:“你是皇帝,九五之尊,不要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我来。来人,宣赵殷衡。”
赵殷衡来了,她问:“赵副使,两观一寺的事务,过去是你们宣徽院负责的吧?”
“回皇后娘娘,柳大人,敬大人都管过,后来是韩建韩大人。”
“现在没什么韩大人韩小人了,就是你。女道们在宣武门口哄闹,这事你知道吗?”
“听到信息,下官就立即派人前去询问,现在尚不知详情。娘娘,她们闹什么哪?”
“没饭吃,没衣穿。”
“怎么会呢?朝廷俸银和四大粮庄收入,一年下来够她们吃两年的,怎么会饿肚子!”
张氏突然明白过来他的话意:“好你个赵殷衡,过去两次闹,闹的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来问我?”
“不敢,不是未得圣意嘛。”
“朝廷应当主持公道,是谁的责任就处罚谁,你去管一管吧。”
赵殷衡恭恭敬敬地:“领旨。”
一个国家四分五裂成许多个小国,各路王侯互相之间抢地盘,拉联盟,这时候的政客,都无所谓对主人忠与不忠。原因是不知道今天的这个主人,明天还在不在位了,特别是如果投靠了新主子,往往能有更多的好处。
赵殷衡也是这样的人。
他对于朱友珪为帝以后,没有重用自己满不在乎,甚至还退避三舍,低调的保持着缄默。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是朱家兄弟乳母的干儿子,少年时接触多,耳濡目染,最了解几个兄弟的习性,不会让朱友珪安安稳稳做皇帝的。也就是说兄弟拼搏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自己得保持中立。现在给朱友珪做事就是应酬,不能求官,不能在这一棵树上飞黄腾达。
所以,他不能积极帮助这个皇帝,查慧珏的账让张氏说,自己不要功劳。
但这件事与觉难有关,必须做好。
接到张氏的命令,他就开始动手,不是为了完成钦命,就是为了帮助觉难,他也得把这件事做得成功:“二狗子,你快马加鞭,带人去四大庄园,把庄主一个个给我捉了来。记住,他们的账册,一本不能少。”
封账,拘四大庄主,他这是在断慧珏的后路。二狗子不耐烦:“大人,你我皆不懂账,不要费那个事,干脆统统抓起来用刑。做观主没有不贪贿的,你不见那个静慈,搜出了十几车金银财宝。”
赵殷衡踢了他一脚:“用什么刑,用什么刑,这点小事岂能难倒老爷我?咱要学前朝神探狄仁杰,如何破获白马寺黄金案,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后慢慢吞吞的去了一柱观。
道众又闹事,慧珏也没闲着:“觉灵,这一回情况不是太好,朱友珪不会帮助咱们的。”
觉灵问:“为什么,他与这些闹事人一贯就不对付呀?”
“过去是为了打击王氏,现在他要为自身的利益考虑,一定会严查咱们。”
“查就查去呗!咱们现在使用的办法名利双收,名义上给穷苦人减租,利益上净得其中差额。四大庄园的进项,三观的钱粮发放,账面上找不出一点问题,与静慈的以银代粮不同,根本就没法查。”
慧珏依旧不放心:“就怕庄园主出卖咱们。”
“他们拿什么出卖,口说无凭,咱有的是减租合约,白纸黑字。”
“你是经手人,既然你认为没问题,那就让她们闹去吧。”
“不行。既然不怕查帐,就不让闹,叫咱们的人赶走她们。”
慧珏当然不希望人闹,又怕出事。犹豫着问:“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你不要出面,我带人去,专门对付慧通那个老婆子。蛇无头不行,把她撵了,其他人也就散了。”
觉灵就带着自己那帮人去宣武门,叫这些行脚道专门对准慧通,觉桂与长舌胖等人就掩护,大家扭成一团又开始了撕打。正在这时,赵殷衡从门里出来:“闹什么,闹什么?”
双方就停了手,围着他各说各理。
“嘿,这事情简单,一个要查账,一个同意查账。好啊,一起回去查查吧。”
一场风波轻易被自己平息,赵殷衡高兴,看觉灵胸有成竹模样,知道在账面上不会查出问题,自己先从庄园主下手一定有效果。到一柱观,他认认真真的叫人查,自己坐在一边看着。觉灵交账很快,庄田进项多少,朝廷俸银多少,各道观开支多少,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还先发制人:“赵大人,库银库粮与帐一一平头,您可以去核实一下?”
“好,好,你们查着账,我去看看库。”
他根本不是看库,知道看也看不到想要的内容,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二狗子行动。慧通是为首查账的,她发现了问题:“觉灵,你们虽然账面收支平衡,看不出误差。不过,四大庄院每年缴纳的租粮数额,怎么出了两份合约?”
觉灵早就准备好了,理直气壮地:“那是近年不断天灾,时难年荒,旱涝兵毁,庄园粮食收成低,缴不上。师太仁慈,就减免了他们一些租子。”
“一亩地缴租五十斤,也不能一下子就免了十五斤,三成减了接近一成。谁同意她这样做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师太减免地租的咨文,上报过朝廷,这是四大庄主在新合约上的签字画押。皇帝登基还大赦天下呢,也不能饿死种田人不是,你老人家怎么就没有一点慈悲道心?”
如此一来,慧珏不仅没有贪污,还是一个有功德的道主。她这时就走出来,只说一句话:“福生无量天尊!”
这是道家的唱礼,三清弟子平常与人打招呼用的,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就不同寻常。福生无量天尊,或者无上天尊,太乙救苦天尊,这一道语的含义就是普济众生。遇众善信有不幸遭遇,即呼唤道教大仁大慈,寻声赴感,显灵帮助不幸的人,救苦度厄。修行人不要用度,去衡量大道原理,天下人才会尊重修行人。
道法平等,在三清面前,救苦救难是最高的道德。慧通和长舌胖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些,赵殷衡事先就已经预计到,所以提前着人去审查庄园主。暗自祈祷外围能有突破,就在这时二狗子回来了,垂头丧气地两手一摊:“啥都没有,咱白跑了一趟。”
“哦?”
“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干脆对慧珏与觉灵上大刑,不怕她们不招供。否则,咱没法向皇上交差。”
“胡说,那还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个庄主带来了吗,走,去会会他们。”
不战而屈人之兵,出自《孙子兵法·谋攻》,指不是以兵戈相接的战争手段,就能够达到战胜敌人之目的。这是慧明几年来使用的复仇方法,那么,赵殷衡这一次能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