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临安早已燥热难耐,赶路的人都只在清晨和傍晚行走,其它的时候只得找个清凉有水喝的地方歇脚。
“老板,来两壶凉水。”
一个玄衣中年人领着他的徒儿走进了乡野里的一家小茶馆。他曾是江南人,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二上了两壶刚打上来的井水,二人便急不可待地畅饮起来,喉咙得到清润,仿佛旱地终于遇上甘霖。
小二见状,笑道:“听客官口音,不像是正宗的江浙口音啊?”
那玄衣中年人笑道:“不错,我久居关外,此番回乡,连家乡话也说不好了。”
那店小二一脸的惊奇,说道:“北边都是金人地界,关外更是天高地远,该是怎样的机遇才能让二位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而来啊?”
那人的徒弟笑道:“确实是江湖上的麻烦事,我师父受故人之邀,这才渡海南下,到这大宋国都来。”
这小二是个好八卦的,一有好奇的事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打听,问道:“不知道尊师是哪门哪派的高人?”
那徒弟指着自己的师父,朗声大小道:“我师父啊,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无墨不称奇,独步上极云’的……”
他话还没说完,师父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徒弟出门在外不要太过张狂。小二也才察觉到自己似乎问的太多了,也知趣的走开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个徒弟把师父的外号说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三桌客人共十人无不屏息凝神,听完后皆是一副诧异的表情,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极云的墨轻云都来了,看来此前得到的消息不假。”
那玄衣男子在老一辈的江湖中的确鼎鼎有名,只可惜当今世道,又是在这乡野地方,听过他名字的人是少之又少,以至于那个店小二在听完墨轻云的外号时,竟毫无反应。要想到在二十年前,墨轻云与另外四个人可谓是江湖的五大顶尖高手,只是后来墨轻云无心于江湖斗争,走出关外,创立了极云一派,江湖上便很少有了此人的消息。
周围的这十个人,实际上是三路人马,此时都扮作商户、农夫的模样,其真实身份实则未知,但既然能够对墨轻云的名字有如此大的触动,想来也定是师出江湖上一些出名的门派。
墨轻云向那小二问道:“此间离临安府还有多远路程?”
小二答道:“向西二十里就到了南皋村,再往南行十里便是临安了。”
墨轻云点了点头,向他的徒弟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得在天黑前进城。”
话音刚落,桌前已无那师徒二人身影,桌上留下了两个铜板。小二向外看是,墨轻云和徒儿已经向西行了三丈远了。
小二摸了摸后脑勺,感叹道:“真是两个着急的客人。”
剩下的那些人深知,这应该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极云独门轻功——“平步青云”。
坐在墨轻云东向的那桌客人是三个农夫样的男人,为首那个脸上还有条骇人的伤疤。他用眼神与同行的人说道:“既然连极云都已经出手,那么这次的拜剑大会,可谓是凶险万分啊。”
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壮汉也用眼神说道:“现在对于城内的情况我们都还不曾了解,确实应该早到,也许能多占些优势。”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付过茶钱,就离开了。剩下的那两桌也很快就走了。
极云在江湖上一贯以一流的轻功著称,远近五十里乡路,又是顶着烈阳,不过才半个时辰就已经全部走完。
临安府,不愧为富庶的国都。墨轻云本是绍兴人,对于临安的盛景也有二十年未曾见过,此番再见,其盛不减当年,令人唏嘘不已。他再看向身旁的徒弟,哪里还有人影,早就迫不及待地冲上街头去了。
“也是了,春儿从三岁起就在极云山上,二十年来,还是头一回下山,就让他好好玩一回吧。”
墨轻云远远地跟着徒儿,任徒儿到处去耍。
春儿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更不要说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此时,他正站在一个糖葫芦摊前,看那老板娴熟地把一串糖葫芦做好,插在杆上,他流出了口水。
“哇,小隐、小玄还有师妹他们来不了可真是亏大了,哈哈哈!”他又猛地回头朝十步外的师父招手,道:“师父,师父,徒儿想吃这个!”
墨轻云远远地说道:“你问问他,多少钱一串?”
春儿走近摊子,问道:“老伯,多少钱一串这个东西啊?”
那卖糖葫芦见他不认识糖葫芦,笑道:“这不是‘东西’,它叫糖葫芦,酸酸甜甜,在这北市再没有比我的糖葫芦更好吃的东西了。一串只要两钱。”
墨轻云早就听到了,右手一挥,春儿应声出手,摊开一看,是四个铜板。他笑道:“老伯,我要两串。”
墨轻云和春儿一人一串,春儿刚舔一口,眼睛就亮了,一股清凉气息便贯穿全身,再咬一口脆爽的山楂,他不禁叫了起来:“这也太好吃了吧!”
两人沿着北市的街道继续往前走,在不远处聚集了上百人,春儿一看又有好玩的事情发生,赶忙跑过去,挤进了人群中,原来,大家是在围观一个卖艺的武术班子表演。
卖艺的共有五个人,三个表演的小伙子和两个打杂的壮丁。对于他们的拳脚,春儿并不觉得有和厉害之处,但一看到他们吐火的表演时,也不禁跟着人群喝起彩来。
“师父师父,快看,他们会喷火!是仙术吗?”
墨轻云自然知道这都是些骗人的把戏,只是微笑着不说话。而旁边的人却给春儿逗笑了。
“你这年轻人真有趣,看到他们厉害的武术你不喝彩,一看到那些火啊水啊的小把戏倒开心得不行。”
春儿没有听懂身旁这个大叔的意思,反倒纳闷:那几个人武功平平,都是些好看但没用的拳脚;他们喷火的本事那么厉害,怎么大叔反说不好?
他一头雾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这时,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敲起了锣鼓,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罗家班走遍大江南北,靠的是祖传武艺和江湖朋友的支持,今天的重头戏就是这位,”他指向台子中央的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是我们的大师哥,得到了师父毕生武艺的真传,已经说得上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了。今天我师哥在这里立擂,凡事能胜过我师哥的,我们有十两银子作赏,要是输了,多少赏我们个一两银子就足够了。各位看官,有谁愿意与我师哥一较高下的么?”
他才刚刚说完,人群中就有一个男子应声,众人看去,那人长的凶神恶煞,身材魁梧,他一走上台,高了那个大师哥足足两个头。
那人的大师哥拱手道:“在下罗家班罗力,不知阁下是?”
可那大汉说道:“哪来那么多话,赶紧比完我好拿赏钱!”
那小伙子连忙说道:
“各位看官别眨眼,比武这就开始咯!”
锣声一响,众人都替那人的大师哥捏了一把冷汗,两个人的体型相差实在太大,几个老头子害怕场面会过于血腥,低头哀叹连连。
那个大汉大吼了一声,奋力向罗力撞过去。罗力见他来势汹汹,“哼”了一声,左足离地,只往后画了个半圆就躲过了。那大汉见没有撞到,转身想要抱住罗力,但也多亏了罗力身形较小,头向外侧一探就带动整个身子脱离了那大汉的双臂。那大汉一抓不中,又抓第二次,而罗力又用相同的伎俩逃脱,这次,他一转转到了大汉的右侧,双手握住大汉的右臂,喊了一句“得罪了!”
话音刚落,只见大汉已被他从地上抬起,摔下台去。
观众的喝彩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那大汉面目羞愧地留下二两银子便离开了。罗力在台上,抱拳答谢,他的那个师弟托着锣讨要赏钱,竟然有大户打赏了些碎银子!
“哇,这次要发大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窃喜,嘴上不停地说着“多谢”,才走了半圈,锣里的钱应该已经有一贯多。
他低着头,嘴里依旧是不停的“多谢,多谢!”谁知这时在他跟前的这个客人什么也没有打赏。
他保持着献媚的笑容抬起头了,眼前的此人正是墨轻云的徒弟。
那人见春儿与罗力年龄相近,穿着却不似江浙一带,难不成不是宋人,听不懂汉话?一定是这样。
他笑得更加灿烂,先指了指台上的罗力,又比划了几下拳脚,说道:“我师哥,比武,赢啦!”看到春儿点了点头,他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他拿起锣里的一块碎银子,道:“比赛太精彩,我们现在想要这个!”
春儿一脸的疑惑,不解道:“明明一点都不精彩,为什么要给赏钱呢?”
他的这句话说的很大声,现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但随即而来的,是所有人无情的嘲笑声。
台上的罗力也给逗乐了,说道:“小子,你方才是瞎么?没看到爷爷我把那大汉给摔出去了啊?”
墨轻云吹了口轻哨,表示自己不掺和这件事,只在一旁偷笑着地看看徒儿怎么解决。
春儿道:“那人明明不是你摔出去的。”
当场的笑声不断,只因他这句话,又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以他的武功资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大汉与罗力两人是在作假,最后摔人那一段分明就是大汉自己跃出去的。
春儿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看不出来,他的脸变得通红,红到了耳根子处,他从未有过这种辩不清楚的体验,面对大家的嘲笑,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台上的罗力笑够了,对他道:“小子,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干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到爷爷这来捣乱砸场子啊。快滚吧!”
春儿仿佛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低头不语。罗力示意那两个打杂的壮丁,让他们把春儿赶出去。
壮丁走到春儿跟前时,春儿道:“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么?”
除了墨轻云以外,现场应该没有哪个人可以感受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正从春儿的体内不断溢出来。
春儿猛地昂起头,道:“让我来和你比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