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样在流逝,但林宇恒却是觉得时光走的太慢。
小哥让他除了好好背诵之前讲的话,其他时候要和平时无异,这可着实有些为难这个口直心快的少年。
但是为了之后的计划,林宇恒只得忍辱负重,时不时撒娇胡闹一番,这么一来,林府上下竟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关晓隶的日子还是没什么波澜,只是巧儿取了银两去集市买了布匹,偷偷连夜为小哥缝制了衣服,第二天被小哥发现眼睛遍布的红血丝后,狠狠的“教育”了一番。
除了日常给林宇恒上课,便是练箭、寻寻香料。说到香料,着实让小哥崩溃,找了那么久,一根草叶未曾寻得,所以小哥偶尔也会反思自己的人品…思考一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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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到祭祀这天,林宇恒吃早饭时像是有些魔怔,时不时傻呵呵的笑出声。
林夫人倒不是很在意,自家儿子古灵精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偷偷吩咐刘妈,祭祀结束之前一定看住他,省的这小家伙瞎捣乱。
镇中的居民知道今日孙、林两家要大办庆典,早早的向城北广场聚集去了。
等林夫人带着林宇恒到场时,城北广场早已人头攒动。
孙家的女丁人高马大,将广场的高台围了一圈,不让平民靠近。高台的对面,修有一栋一丈来高的竹楼,那孙家夫人仍是披着一身华服坐在其中,那贼眉鼠眼的男子立在一旁。
林夫人缓缓上楼,只听尖锐的女声传来,“幺,没想到林姐姐这次来的挺早呀!”
林夫人听出她在影射之前祭祀时林宇恒偷跑的事,却也并不在意,只轻声说道,“祭祀大事,岂有迟到之理?”
孙夫人见林夫人轻描淡写地避过话茬,自觉无趣,便瞟了林宇恒一眼说道,“有些日子未见贤侄,倒是长高了不少,若是在学堂再认真些,以后也能献祭词了,实在是可惜啊!”
“小侄不才,让孙姨见笑了。”林宇恒心中不知骂了那妇人多少回,但脸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等会有你好看的!”
待林夫人坐定,时辰也差不多了,祭祀正式开始!
前头只是由女丁焚香朝拜,以三牲祭天,待准备工作完成之后,重头戏登场了。
一阵骚动传来,原来是女丁们分开人群,一八九岁的女童缓缓登上高台。
只见她身着一席翠色褶裙,发结云鬓,明眸皓齿,倒是个美人坯子。
女孩躬身一拜,两旁女丁见状高声宣道:“请洛宁小姐敬辞!”
然后便听阵阵童声传来,清脆悦耳,林宇恒听来,正是出自老学究之手。少年暗想道:“莫要怪我,你父母欺人太甚,给他们些教训,理所应当。”
见楼上众人都专心看台上女孩,林宇恒偷偷隐了身影,溜下楼去,混入人群之中。
竹楼中,孙家夫人见女儿风头出尽,双目微眯,以掌击节,颇为自得。
只听林夫人说道:“洛宁天资聪慧,貌美如花,日后必成大器!”
孙夫人闻此更是得意,“姐姐对贤侄管教也该严些,整日说些江湖之语,怎么能行!依我看…哎?贤侄怎的不见了?”
林夫人心中大惊,回身一看,少年果然消失不见,刘妈也是一脸惊愕,“罢了,这孩子料谁也看不住,随他去吧。”林夫人想道。
“唉,让妹妹见笑了,恒儿天性顽劣,与洛宁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差。”
孙夫人嗤笑一声,刚想说话。
高台上女孩的祭词已是接近尾声,就看见内圈观众中钻出一个身影,正与林宇恒无异。
孙洛宁刚背完祭词,躬身行礼后便看见台下站着位少年,确是那林家哥哥。女孩儿脸上飘过一丝红霞,竟忘记该做些什么。
“洛宁妹妹,愚兄听闻祭词对仗工整,辞藻华丽,该是妹妹文才出众,愚兄佩服,只是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宇恒大声说道。
女孩一愣,心想,这林家哥哥平日对我很是冷淡,今日此举又是何意?
“哥哥请讲。”女孩不敢看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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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这边已是炸开了锅,只听那矮小男子尖声道:“拜祖祭祀何等严肃的场合,这林家少爷也太不识礼数!”
孙夫人暗想道:“这篇祭文乃是书堂学究所做,还怕这不学无术的少年推敲不成?让他说也无妨,说出点道理还好。倘若只是胡搅蛮缠,看我之后怎么羞辱林家。”
既如此,孙夫人冷哼一声,讥讽道:“林家姐姐怎的又没管住自家少爷,拜祖祭祀是何等场合,无需妹妹赘述,姐姐心中自知。还请姐姐回去之后立些家法,莫要镇中乡亲再看笑话!”
林夫人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回答。看了台下的林宇恒一眼,心中委屈,一双玉眸像是有些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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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恒见台上女孩应了,稍作停顿,正色道:“既是祭祖之文,行文重点应落于何处?”
“追思先辈,警示后人。”台上玉人脱口而出,片刻,女孩捂住小口,眼中透出惊异之色。
“洛宁妹妹所言极是。既是祭祖之文,理应追思先辈,警示后人。而刚才的文章通篇歌功颂德,唯独少了敬意,岂不怪哉?”林宇恒胜券在握,声音格外慷锵有力。
孙洛宁有些羞愧,声如蚊蝇,“哥哥说的是,洛宁才疏学浅,让哥哥见笑了。”
“愚兄也有一文,值此大祭,望洛宁妹妹指正。”
“请哥哥赐教。”说罢,台上女孩快步下台,经过少年面前时,隐约能看见朵朵泪花,少年心中竟闪过一丝不忍。
林宇恒大步登台,向着台前牌位一拜,向着对面竹楼二拜,向着台下乡亲三拜。
罢了,少年高声道:“
古往商贾,皆为利来。
得利以为继,逐润而存之。
家祖亦如此。
林家不忘祖训,以身践之。
夙兴夜寐,自成家风。
家主以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既因苍生口粮而立家,
当以天下饱腹志为之。
如此,
不负祖训,无憾为人,
乃为正道所在。
恒于此誓:
安得利家苟富贵,
愿得苍生无饥贫。
林家终将恪守之!”
一语言罢,四座皆静。
竹楼上孙夫人膛目结舌,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只会捣乱的少年能做出如此文章,不仅行文流畅,立意更是不知高出自家祭文多少,相比之下,真是应了之前林夫人的话——天壤之差。
那贼眉鼠目的男子还要强行发难,被孙夫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孙夫人笑着说道:“林家姐姐好生厉害,贤侄如此才学,方才说的那些话莫不是在讽刺妹妹?”
只是这笑竟是比哭还难看,林夫人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孙夫人道:“既然姐姐藏私心,不拿妹妹当自家人,妹妹也不必于此赖着。”
说罢,向着那矮小男子喊道:“孙田,召回人手,打道回府!”
林夫人看着孙家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再看着台上向自己不停挥手的儿子,激动之情再也抑制不住,背过身去,那白皙的脸上已是两行热泪。
刘妈哽咽着说道:“夫人,苍天有眼,少爷有如此抱负,林家有望啦!”
林夫人拭去泪水,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眼眶的红润岂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去接恒儿回来,咱们回家。”
刘妈应了声,忙下楼去接少爷去了。
人群之中,一位老叟抚着长须,悠然离去,只是口中呢喃。
只听得这老者突然仰天长笑,“好一个安得利家苟富贵,好一个愿得苍生无饥寒,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