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选官制度的历史非常悠久,在八百多年前,勇士凯尔荡平天下,建立这个王国时,比武选官的模式已经被中原大陆上的人们延用了几千年。然而不同的是,几千年前的选官大会,是以生死论输赢的。但往往在决斗中活下来的勇士,虽然艰难取胜,但落下了伤残,无法在抵御蛮族、抗击怪物的战场上发挥战斗力,最终还是不会受到重用。
所以凯尔当上国王以后,勇士出身的他深知这种规则的残酷无情,于是第一时间对比武选官的规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是设下了擂台的边界。以前的比拼都是以命相搏,没有擂台的概念,经常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大街上甚至城外,很影响裁决。所以现在只要一方的身体出了边界,就算输。
其次是取消了武器比试。很明显是为了减少伤亡概率,空手较量比较公平。
第三是只分输赢,不决生死。以前的裁决标准十分粗陋,两人相交,活者为胜。但太多残忍冷酷,而且很多优秀的勇士都死于比武的内耗,给王国补充战力造成很大的影响。修改规则后,失手或故意杀了人,即便赢了也会判输。而现在口头认输,或被击晕倒,就足以判明输赢了。
最后一项改革,就是举办地方遴选的领主拥有最终决定权。领主可以根据经验判断,在比武中途叫停并直接宣布胜负。这是国王赋予每个领主的权力,不服从命令的选手,不仅当场失去资格,还会受到卫兵的追拿和国法的惩罚。
传闻今年的比武大会,伊斯特公爵的长子克里斯也要报名参加。克里斯今年17岁,英俊矫健,谦和潇洒,正值青春年纪,是城里无数年轻女郎的仰慕对象。克里斯的参加,使得这次东望都的比武大会更加惹人注目。
公爵府的老管家为招待好远道而来的公爵的亲友,连日指挥家中的女仆男佣打扫卫生、摆放桌椅、采买食材、收拾客房,可谓严阵以待,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而因为人手不足,他还特意在城里聘雇了十几个年富力强的少年来帮手。
同时在东都城内,为迎接从王国各地远道而来的数以千计的商人游客们,所有的客栈、酒馆、澡堂甚至民居都打开房门做好了留宿游客、大赚一笔的准备,迎接无处下脚的旅客。那些经常在各地往来穿梭的行脚商人经验丰富,自然早早地就打点好了旅店的客房。而游客当中除了来得早些的还有地方落脚,来得晚的就只能在门廊桥洞甚至街角路边歇歇脚了。
天将正午,议事场人声鼎沸,谈笑声、叫卖声伴随着成人和孩子的哭闹推搡,这些声音在毗邻的公爵府里听得一清二楚。按照传统,午后比武大会将正式开始。
在人来人往的公爵府院中,两个男孩儿在不停往来的佣仆中间左穿右插,一前一后地跑着。在前面跑的男孩儿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长发轻轻挽在后颈,显得英俊潇洒,正是伊斯特公爵的长子克里斯。他身穿一色蓝衫,表情轻松自信,在年轻女仆们的眼中轻轻飘过,就像一道清爽的蓝色溪流滑过。
在后面跟着跑的小男孩儿今年7岁,套着一件青绿色衣衫,他是伊斯特公爵的幼子,克里斯的弟弟,名叫克劳德。
在公爵的妻子阿曼达夫人的照顾下,克里斯和克劳德自幼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天性善良。而年幼的克劳德毕竟贪玩些,日常比较畏惧严厉的父亲,好在哥哥克里斯对自己容让有加,十分疼爱,所以他总是缠着哥哥玩,整天寸步不离,甚至愿意跟着哥哥巡街,把哥哥视为最大的榜样。
凯尔王国约定俗成,男孩16岁即成年,年轻女孩16岁即可出嫁。一直以来,城内富豪贵族的适龄女孩来向克里斯求亲者络绎不绝,都被伊斯特公爵挡了回去。公爵自然还想让克里斯磨炼意志,不想让他过早地进入贵族子弟的奢华生活,荒废了大好年华。
克里斯也早早地懂事了,立志学父亲建功立业,从小就跟随伊斯特公爵学习骑马、打猎、读书,在练武时尤其用心,借助父亲的影响力,不断向知名的骑士或剑术老师学艺,磨练提高自己的武艺。如今克里斯已经成年,在征得父亲同意后,决定报名参加今年的比武大会。
为了能在选手中脱颖而出,克里斯已经加紧练习好几个月。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武艺比起世界上的其他武者究竟如何,心中常自担忧,闷闷不乐。
这一天午后,比武即将开始,阿曼达夫人嘱咐克里斯养精蓄锐,不必再练习。可克里斯年轻气盛,加之马上就要出战,兴奋难忍,让他乖乖在屋里“养精蓄锐”,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克里斯从父亲口中得知在比武开始前,来自王都无双堡的大臣会先与父亲会面,于是少年人心性,就想去会客厅偷偷看一看。克劳德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哥哥今天就要上场比武,也按奈不住兴奋,跟在哥哥后头到处跑。
兄弟二人一路跑到前厅,此时前厅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两侧分别站着两名守卫,看到克里斯和克劳德一脸兴奋地跑来,见怪不怪,并没有反应。克里斯在门前停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挪步到门边,侧着脑袋向屋内望去。跟在后面的克劳德觉得有趣至极,也贴在墙边,学着哥哥的样子向屋里偷看。
前厅里,伊斯特公爵坐在长桌前,正在和一位大人说话。这位大人坐在对面,看上去四十多岁左右年纪,头发不是很茂盛,但梳得整齐,嘴唇上的胡须也打理得很干净,身穿着宫廷服饰,脸上面容轻浮,表情似笑非笑。他的身后还站着三名侍卫,其中一个上身笔挺的年轻人站在他的身侧,另外两人随侍在后面。克里斯从小见得多了,知道这个中年人必定是来自王都的大臣,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不是侍卫队长就是副官之类的,另外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卫兵。
只听伊斯特公爵说道:“陛下平时有无数的大事要仰仗亨特利大人,这次竟然委派您出席选官大会,足以看出对东领郡十分重视。相信在您的亲自挑选之下,必能为国王选出一批上佳的人才。”伊斯特公爵平时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很少听到他打官腔、奉承别人。克里斯心想,“这位大人能让父亲如此重视,想必是国王身边极为重要的大臣。”
转念间,克里斯忽然想起,“亨特利大人”这个名字,似乎正是父亲经常提起的宫廷内阁大臣亨特利。他在国王身边总管大小事务,近来国王身体不好,轻易不见外人,只愿听亨特利一人汇报,然后由他向外传达旨意。虽然内阁大臣并不像首相,是一人之下的职务,但因为国王特意器重,所以他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可以说比首相还要有权威。
想到这里,克里斯再次仔细打量了这个内阁大臣一番,不禁略为失望,心想:“听说亨特利为人刻薄,不好相处,现在看上去,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果然没错。”
亨特利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麦子酒,啧了啧舌,说道:“以往遴选的人才,都是由公爵亲自挑选。我只是奉国王的旨意前来观赏,绝不能反客为主,公爵还照旧主持即可。况且过往东领郡推荐的人才,无一例外都才能过人,可见公爵选人的眼光何其独到,我所不能及呀。再看东望都这几年发展得如此繁华,这么大的城市治理起来井井有条,可见公爵自己在用人方面也十分高明。就连国王的胞弟,近来过世的西境亲王威克多,都在我面前说起你,夸你有治理的大才,别的领主远远比不上啊!哈哈!哈哈!”
克里斯和克劳德听了亨特利的一席话,知道这位大人是在称赞父亲,不禁得意起来。
伊斯特公爵却脸色一沉,心想:“威克多亲王刚刚遭逢大变,遇难过世,这个亨特利居然就拿他开玩笑,简直太不像话!”但转念间心中一凛,心想:“我只知为国王尽忠,为百姓尽力,其他的事情从没多想过。莫非国王怪我东都推荐的官员过多,怪我东都独断专行,竟怀疑我培植势力、意图谋反吗?”
亨特利察言观色,自然看到了公爵的脸色变化,笑道:“公爵不必多虑。东望都的人员密度大……是……”转身向旁边的年轻人问道:“马特副官,是多少人来着?”马特副官答道:“是中、西两郡之和。”
亨特利恍然道:“哦对!这么多人口,像选官比武这种盛会,参加的选手自然会特别多了。以往,中、西两郡的遴选都是一天比完,特别今年西领郡因领主空缺,无法召开遴选大会,你们东领郡恐怕要比上三天。在这么多人里,难道还选不出几个好的么?哈哈,所以公爵大人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中间向国王分辨你的难处,担保国王不会多想的。”说完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麦子酒,称赞道:“这麦子酒的味道比燃敌城的酒,味道可好多了。”
公爵心想,亨特利这个老狐狸好不容易来一趟东都,无非是想要些贿赂。为求东都风调雨顺,在他临走时给他好好准备一份就是了。伊斯特公爵平生为人正直不阿,最恨宫廷朝堂的那些权利游戏,但毕竟身在其中,既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不得不委曲求全,于是躬身说道:“那真是有劳你了,亨特利大人。”随后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女佣,为亨特利斟酒。
亨特利盯着女佣的脸连声赞叹,干笑了好几声,要不是公爵坐在对面,几乎就要把女孩揽在怀里了。女佣的脸涨得红红的,紧张得把麦子酒洒在了外面。亨特利刚要大笑,才注意到公爵尴尬的表情,随即干咳一声,话锋一转说道:“听说公爵大人的儿子也要参加这次大会?这么多外乡人参与竞争,压力可不小呀。”
公爵微微一笑,对着大门喊道:“克里斯,快进来拜见亨特利大人。”
克里斯脸上一红,原来父亲早就发现自己在门口偷听。他随即平复心情,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装,昂首迈进前厅,向亨特利行鞠躬礼,问候道:“亨特利大人。”克劳德也跟着哥哥走了进来,躲在了克里斯身后。
亨特利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通克里斯,没有说话,又看了看克劳德,对公爵说道:“这是你的另一个儿子吗?”公爵说道:“这是我的次子,克劳德,他年岁还小,在跟他哥哥学习呢。”克劳德没等父亲提醒,就从克里斯身后走出来,学着哥哥的样子,双手交叉在身前,鞠躬说道:“亨特利大人。”
亨特利笑道:“公爵,你这个小儿子剑眉虎目,有大才之相,是勇士的苗子,将来会大有作为啊。”
克劳德年纪还小,没有听出什么异样,但伊斯特公爵和克里斯却不由得惊诧了。这个内阁大臣,在公爵面前竟然无视即将选官的长子,反而去夸赞未成年的幼子,明摆着是给克里斯下马威,顺带挑拨他兄弟二人的关系。
公爵的心头不停下沉,心里飞速盘算着以往亨特利与自己有什么过节,脸上却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惜他们兄弟俩整天待在城里,没有经过历练。想当初,咱们随鲍勃先王和弗雷国王征讨南邦,上阵御敌,刀剑厮杀,随时有可能为国捐躯。在那种环境下,才真的锻炼男人,可以造就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亨特利脸上笑容不禁一滞,说道:“公爵说笑了吧。我是继承父亲爵位就职的,我很遗憾自己从来没打过仗。公爵看来是贵人多忘事了。”公爵一脸惊慌,忙说道:“真是抱歉,亨特利大人,时间久了我居然记错了,冒犯之处请您原谅。”亨特利哈哈一笑,摆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当年九死一生,但现如今你贵为一方公爵,又掌握着天下最富有的城市,当初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呀。”
公爵双手伏在桌上,认真地说道:“东领郡乃王国的重要领地,我只知道为国王和王国尽忠,可从没想过贪图荣华富贵。”亨特利也罕见地收起笑容,低声说道:“虽说东领郡的选官由公爵您一人决定,可为了向国王和王国尽忠,希望您今年也一如既往地公平公正,不要出现偏袒或疏漏呀。”
亨特利此话明摆着是在暗示克里斯,一旦比赛期间有什么疏漏,一定会被亨特利抓住机会大做文章。伊斯特公爵说道:“请您放心,我的大人。裁决比武是我的职责所在,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手,我都会一视同仁,公正裁决。请您在现场为我做好监督,将来也好向国王如实汇报。”亨特利眯着眼睛说:“公爵大人您放心,我绝不敢欺瞒国王陛下。”
眼看二人谈话越来越僵,忽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侍卫走进会客厅,走路如风,速度极快,可见相当干练。他来到伊斯特公爵身边,俯身在公爵耳旁说:“大人,午时快到了,大会就要开始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来者名叫托比,是公爵府的近卫队长,也是东望都的驻防队长,被国王授予爵士称号,是王国军务大臣桑吉思的弟弟。托比自公爵年轻时便随他出生入死,是公爵最信得过的手下,这次比武大会的保卫和秩序工作都由托比一人承担。
亨特利向托比队长望了一眼,话锋一转说:“公爵,我们可以开席了吗?我等不及要尝尝公爵府大厨的手艺了。两个小勇士,快来入座,别站在那儿了。咱们再客套个没完,我的肚子就饿扁了。”
就在公爵府大开宴席的时候,公爵府旁边的议会广场内外早已人头攒动,只要来得晚的,根本挤不进广场,看不到比武画面。除了广场最高层的首席看台,环绕广场四周的三层看台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就连场边和门廊都挤满了占好位置的市民和游客。很多人不远千里来到东望都,就是为了观看这场高水准的比武格斗,很早就来到广场占座了。跟能够占到座位比起来,少吃两餐饭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在门廊墙边的人群中,小男孩儿里特还在直直地盯着首席看台,想象着公爵大人站在栏杆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