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依旧宁静,借着暗淡的烛光,白染墨打量着眼前自称灰雀的卡曼茨男爵。
卡曼茨鬓发灰白,身材消瘦,穿着虽然朴素但却颇有气质,脸上的皱纹虽多,但看得出他年轻时也应当迷倒过无数少女,而最令人注意的是他深邃的双眼,那双眼睛在老化的眼皮与肌肉下显得狭小,像是眯起一样,但在偶尔微微睁开的缝隙之中,白染墨仍能看到一片深邃。
这个老人必然久经风霜的洗礼。
但白染墨不会因此而心生惧意,他平淡回道:“烂牙帮的四天王,灰雀先生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灰雀轻轻咳嗽了一声:“在不久之前,大概也就几十分钟前,我听闻了在黑皮靴酒吧发生了一些趣闻,据说和阁下有所关联,不知真假。”
白染墨注意到楼下有人开始慢慢走来,那脚步很沉重,似乎拿着很有分量的东西,还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他微微眯起双眼,沉吟了片刻:“傍晚时我们的确去过哪里。”
灰雀从身后掏出了一柄弯刀,刀刃已经卷起,破败不堪。灰雀将弯刀轻放在桌面,看向白染吗:“传闻中,阁下的同伴,与我们的鬣狗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白染墨看着属于鬣狗的弯刀,那是当时留在酒馆之中的,至此,他没有否认的必要,淡然回道:“确实有这件事情。”
“这样一来就好了,”灰雀依旧笑容可掬,浑身散发出一股随和的气息,“我还担心那些醉鬼们的消息并不可靠,您也知道,这群家伙们喝高了,什么鬼话都说的出来。”
白染墨注意到外面那个拿着重物的人已经来到了门口旁边,他一边关注着门外,一边看着灰雀说道:“鬼话虽多,但是他们添油加醋之后的故事反而传的更远,不少家喻户晓的传说和史诗就是这么流传开的,不是吗。”
灰雀眼眸微动,他听得懂白染墨的意思,明天一早,烂牙帮的鬣狗被外人轻易踩在脚下的故事便会传遍加尔分领,就算那群渴望博人眼球的传播者对这件事乱做文章,但只要最关键的一点是真的,那么其他东西也会以假乱真。
到时候,烂牙帮的名声会一落千丈,脸面更将无处安放。
这是决不能发生的事情。
灰雀“呵呵”轻笑了两声,他没有想到此时白染墨会主动施压,但仍然镇定的笑道:“阁下真是说笑了,那些故事之所以是传说,是史诗,不正是因为他们太过虚幻了吗。”
“可谁又喜欢那么冰冷的现实呢?”
灰雀若有所思的微微后仰,随后缓慢的点头:“这我的确无言反驳,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个人更关注真实可信的事。”
“所以?”
“就我所听闻的传言来判断,如果那是真的,阁下在离开黑皮靴酒吧时,忘了些东西没拿。”
“哦?”白染墨微微眯起双眼。
只见灰雀拿起手杖,轻轻敲打地板,就像是传递着什么信号,果然,在那声音传出之后,门外的人跨进了屋子之中。
白染墨看向哪里,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棕色皮袋,袋子被撑得鼓起。
“你们还来了多少人?”白染墨明知故问。
“对阁下而言,算不得多。”灰雀起身,接过巨大的皮袋,缓缓将皮袋放在桌子上面,木质的桌子因为重量出现了明显的弯曲。
“这是?”白染墨看向灰雀,眼中带着询问。
“是属于阁下的东西,我专程为您送来。”灰雀挥手,让那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离开了这里,反手缓缓解开了袋子。
他拉了一下袋口,让烛火摇曳的微光得以探进皮袋之中,白染墨的眼神也顺着火光走向袋子内部,只见一丝暗淡的金黄映入了他的眼中。
白染墨的眼眸微动,随后抬眼看向了灰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尽管在黯淡的火光下,那金色并不耀眼,但是不难看出那里面是一袋子北方的标准金币。
“哦,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灰雀起身鞠躬,向白染墨说道:“在传闻之中,您赢下了我们的赌局,烂牙帮总共欠阁下三万四千七百金,而这时其中的一部分,总共五千金。”
“所以你们是来给我送钱的。”白染墨也站起了身,他没有发现这袋子钱有什么异常的,那里面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币。
“阁下可以这样理解,”灰雀轻轻点头,然后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张信件,递到白染墨面前,“这是我家主人给您的。”
白染墨接过信件,那信件被红蜡封住,信纸的包装看上去相当奢侈,那些花纹与印章都像是贵族的东西,唯一让人觉得离谱的,便是一个断裂獠牙的圆章,那大概是烂牙帮的标志。
“你家的主人,烂牙帮的领袖?”白染墨如此问道。
灰雀轻轻点头,“主人派我完成这些事情,将这些钱与这封信件送到阁下的手上,我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就这些?”白染墨眼眸微动。
灰雀重新戴上帽子,拿起弯刀,杵着拐杖转身:“当然,深夜打扰十分抱歉,那么再会了,阁下。”
说完,灰雀朝着门外走去,轻轻关上了木门。
白染墨目送着灰雀离开,沉默了许久,他听着外面的脚步渐行渐远,思绪也开始朝着远方飞散,他猜测着灰雀的来意。
与此同时,楼下,灰雀领着几十个人,在旅店老板恐惧的目光下离去。
“卡曼茨大人,”一个壮汉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皮袋,这袋子与楼上的钱袋一个模样,“这些炸药不给他吗?”
灰雀接过那一大袋子火药,微微摇头,“想要在今晚干掉他根本不可能,我本来不信巴菲的描述,以为他将敌人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责任,但当我亲眼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才意识问题的严重。”
“您的意思是……”跟在他身边的壮汉挠了挠头顶。
“那家伙只比巴菲说的更可怕,他虽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但实际早就清楚了我们的底细,那样的从容与淡定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再加上鬣狗也确实被干掉了,所以我能确信,这一堆伪装成金子的炸药根本杀不死他,反而会给烂牙帮引来更大的祸患。”灰雀绕过街巷走到长河旁边,沿着河流东侧行走,边走边说着。
“怎么会……”壮汉怔然,不敢相信。
灰雀继续解释:“所以,第一套方案失败了,好在留了一手,既然硬来不行,咱们就来软的,他不是想要见老大吗,让他见,他不是赢了钱吗,那就给他,这样一来至少不会彻底成为敌人,到时候还有合作的空间。”
壮汉怔然:“可鬣狗都已经动手了……”
“那是他的个人行为,一个鬣狗什么时候有权利代表整个烂牙帮了?”
“那鬣狗岂不是白挨了一顿揍……”
“不然呢,我提醒过他无数次收敛一些,但他非要乱撞,这回撞到狮子嘴里了,我可救不了他。”灰雀仍然面带微笑,像是在说茶叶饭后的笑谈。
“可鬣狗毕竟是烂牙帮的四天王,他……”
“鬣狗的价值的确很大,但他唯一的价值就是一股子蛮力,而在蛮力上,他输的干脆利落,那些酒鬼怎么说的来着——”
壮汉吞咽口水,“他们说鬣狗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一瞬间就被打晕了……这怎么可能?”
灰雀微微点头,望着长河波动的水面:“虽然那些酒鬼的说法多半掺了水分,但也足以证明对方的本事了,相信我,能得到那个人的一丝好感,都要远比鬣狗重要。”
“这……”壮汉愣住,没有想到灰雀会给出那么高的评价。
忽然,灰雀停下,看向了壮汉,“对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壮汉一怔,没想到灰雀夸了对方那么多句,却没记住对方的名字,他想了想,回道:“听鬣狗的人说,他自称白染墨……”
“哦,”灰雀沉吟了片刻,“这名字还真是不同寻常。”
他反手将一袋子火药扔进长河之中,“扑通”一声,掀起一阵涟漪,缓缓沉入河底,就像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