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不如就跟我吧,我来养他!”正当众人围着这个唯一幸存的孩子唏嘘不已之时,林筝大喊了一声。她走进人群,俯下身抱起孩子,正准备放进篮子里,此时有人喊道:“你是谁呀!就要抱走孩子?”林筝瞪眼看向说这话的男人,只是这一眼,吓得周围人不禁后退一步,好像这目光是一把兵器,带着极强的杀伤力。她抱着孩子说:“我不抱走,你们谁要养他吗?”
场上无人应声,谁会愿意去养别人家的孩子呢?
林筝抱着孩子,面向众人转了一圈,见无人应答,便将孩子放进竹篮里,盖上裙边布角,走出了人群。不知是否林筝身上的杀气太重,围观众人竟无人敢阻拦。
林筝刚走不久,官府的人赶到现场,齐家在本地只是普通的经商之户,按理说也不会有什么仇家。可是这一夜间,齐家竟遭此灭门之灾,只剩下刚出生月余的小公子,被人摆放在门前的台阶上,而此时小公子也被人带走了。
见有官府的人赶来,方才对林筝喊叫的男人立刻迎上去,对着捕头说:“大人,您来得正好,齐家小公子刚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一个女人?”这名捕头听说小公子被人带走,立马眉头竖了起来,吼道:“为什么会被带走了,没人拦着她吗?你们都是死人吗!”
被大人这么一吼,众人纷纷退让,无人敢应话。刚迎上来说道的男人更是吓得赶忙低头作揖:“大人!大人!不是小民们不拦着,实在是那个女人看着就不是善类,身上透着一股妖气,我们拦不住呀!”说完顺势后退几步,靠着人群近一点。他神色慌张,恨自己不该多嘴多舌,给自己惹上这个麻烦。
众人见情况不妙,纷纷准备逃散,捕头拦住那个男人,其他人赶忙散开。
齐家大门此时敞开着,他们走进去一看,齐家人和伙计嘴角残留血迹,双目圆睁面色惊恐,看着甚是恐怖。而方才说道的男人哪见过这个场面,身子一软,吓晕了。
捕头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没用的东西,就会耍嘴皮子,给我带回衙门问话!把齐家大门给我封锁起来,这是大案,速去衙门禀告官爷!”
这边官府正为齐家灭门及孩子丢失的事情焦头烂额,那边林筝已经带着孩子不见踪影。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带走齐家孩子?有人说林筝是妖怪,把孩子抓走吃了,也有人说是为了练邪功,要婴孩做祭品,唯独无人说起,她带走孩子的时候,说的是要养他。
被带到衙门去的男人不久也放了回来,从此便像失魂一样,不管谁和他说话,都只回答“我不知,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疯疯癫癫,看着很是可怜。渐渐地,这件事成为当地的一宗悬案,齐宅也成了凶宅,晚上无人敢靠近,都说宅院里一到晚上冤魂就会出来呼喊,还有女人的声音喊着要孩子,无比吓人。
慢慢地,再无人主动提起此事。
林筝带着孩子离开后,匆匆离开凤鸣县,来到与楽平县交界的岁宁河边。
她掀开篮子上的布盖,小家伙身上的奶香气扑面而来。他轻闭着眼睛,吮吸着自己的小嘴,他应该在一个甜甜的梦里吧!
林筝痴痴地看着他,不禁伸手握住他的拇指。他这么弱小可爱,可是……她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心里竟有些不好受:若是将他带回清泉山,该如何向师父交待,又如何抚养?
“哇……”小家伙突然惊醒开始啼哭,林筝慌忙抱起他,可是这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小脸涨得通红。
林筝这下着急了,她环顾四周,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冷静一想,立刻带着孩子飞身去往楽平县。
她在楽平县的上空环顾一周,果然见到一户人家的院中有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抱着孩子在玩耍。林筝悄悄地落在她的身后,将她打晕带了出去……
林筝带着他们在空中飘荡了半天,她在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来落脚。不知不觉中她来到霖以海的上空,正当她焦急之际,她的眼前出现一处郁郁葱葱的小岛。
林筝立刻将他们带到岛上,此处看上去是座荒岛,杂草丛生,林木肆意生长。她将昏迷不醒的女子留在外面,独自带着齐家小公子走入了丛林,走着走着,林筝发觉此林中的氛围与外面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有异样。
她小心地走了许久,不远处竟显现出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林筝欣喜地奔过去,宫门上方的匾额被厚重的灰尘遮挡,但仍然可以辨识出上面的字。
“不问束离?”林筝念完噗嗤一笑,这个名字好生奇怪,起这个名字的恐怕也是个怪人。
她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凝神聚气一掌推开宫门。林筝的掌风扬起厚重的灰尘,随着“咯吱”一声巨响,宫殿的门缓缓地被打开。
林筝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她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篮子,慢慢地靠近宫门。宫门内漆黑一片,她刚踏入一只脚,准备施法燃起火棒。宫内突然亮起所有的火烛,刹那间灯火通明。
林筝一惊,立刻将脚退了出去,并将手中的篮子往身后放了放。她站在门外望着殿内的景象,不觉惊叹此处的布置,与泉沁殿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殿内的摆设物品以琉璃为主,配上黄金与檀木的装饰,整体色调清透,却有一种高贵华丽感。
正对她的那张玉色座椅,椅背上雕刻一种奇怪的花枝,林筝定睛看着它,恍惚间觉得它正发着微光。
她在门外停留了片刻,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抬脚踏了进去。这里曾经住着什么人,是何门派。宫外杂草丛生,经过日晒雨淋匾额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宫内竟一尘不染。
此时林筝虽满脑子疑问,却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她想起楽平县的那名女子还在从林外,她迅速出去将她带入宫中。为避免她记住这里,林筝拿起篮子上的布盖,将“不问束离”四字遮挡住……
过了半晌,奶娘终于醒过来。她睁眼后见到面前的林筝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吓得跪地磕头,连声求饶:“活菩萨,活菩萨!我求你放我回去吧!我孩儿才刚满百日,他不能没有我啊!”她拼命的往地上磕头,脑门上很快磕出了血印。
林筝平静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迅速止住哭声,怯怯地回答:“楽平县青文氏,娘家名文敏芝。”
“青文氏。”林筝将孩子轻轻地从篮子中抱出,小家伙颠簸了半日又沉沉地睡着了。她将孩子递给她,语气冰冷地说:“给孩子喂一年的奶,你就可以回去了。你若不从,你的丈夫和孩子一个也别想活。”
青文氏顿时明白,这是要她做一年的奶娘。她默默地从林筝手上接过孩子,这孩子看着和她自己的孩子差不多月份,她怜爱地望着他的小脸,目光中满是温柔。
林筝见此情形,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她对奶娘说:“就叫他齐儿吧,你照顾好他,今后我会护你一家周全。”说完这句话,她飞身消失在丛林中。
将孩子安顿好后,林筝回到清泉山找师父领罪。
梦周仙人正因为她半路失踪而恼火,现在她带回来这个残忍的消息,他震惊了。
林筝自知所犯之恶罪无可恕,但恳请梦周仙人给她一些时间,让她陪着齐儿长大,待齐儿成年,她必会回来请罪。
梦周仙人深知此乃林筝的情劫,但不曾想她会如此残忍,竟杀害了齐家十几口人。自己亲手培养的得意弟子,竟如此心狠手辣!可如今她诚心忏悔,愿抚养齐家遗孤长大,如若不随她这个心愿,岂不是不给她赎罪的机会?
于是他答应了林筝的请求,让她照顾齐儿直到他成年。此时他还不知林筝抓走了青文氏。
林筝叩谢师父开恩。
她回到岛上后想着,既然要在此生活,不能没有个地名吧!她琢磨了一会,想到匾额上的四个字,不如就叫它束离岛!
她修整了岛上的杂草树木,令整个环境焕发新的生机。林筝的心情大好,她一边挥舞自己的佩剑,一边发出久违的笑声。
不经意间,她瞥见远处有一片浓紫色的花田。她飞身跃到花田的边上,俯身摘起一朵看了看,这花好美啊!这花的花瓣虽特别,却好像在哪见过……
座椅!对对!座椅上雕刻的就是这个花的形状!林筝欣喜地拿着这朵花转了一圈,随后她突然收齐笑容,看着它发呆。此花绝美,却不能与心上人同赏,就叫它慕离花!
不慕花美慕鸳鸯,人去心伤说慕离。
林筝一阵忧伤之后回到宫中,她决定一边和奶娘抚养齐儿,一边摸清束离岛之前的主人是谁……
一年后。
齐儿已可以搀扶着走路,白白胖胖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林筝抱着齐儿冲奶娘说:“今日便送你回家,与你丈夫孩儿团聚。”奶娘终于盼来这一天,她泪如雨下,连声道谢。
说完林筝便将她打晕,送她离岛。而此时的齐儿独自在宫中玩耍,他没有发觉奶娘已经离开了。
返回后的林筝俯身捏捏齐儿的小脸,齐儿抬头望望她,突然张嘴哇哇大哭。林筝见他哭闹,先是一怔,接着她轻柔地抱起他哄道:“不哭不哭,齐儿不哭,从此以后,我们就在此相依为命了。”
说来也怪,齐儿被她这么一哄竟安静了下来,靠在她的肩头吃起了小手。
林筝心头一暖,好像说给齐儿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从此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永远不分离。”
不一会儿,齐儿沉沉地睡去,林筝将他放到摇篮里,傻傻地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
往后每日她都陪伴齐儿玩耍学习。齐儿亲切地喊她“林筝姑姑”。
六年后。
齐儿已长成能记事的小男孩。
一天夜里他突然惊醒,发现林筝不在身边,床前亮着一盏油灯。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恐惧涌向全身,他不自觉地把被子拉紧,眼睛盯着黄黄的油灯不敢眨眼。小耳朵的听力变得灵敏,窗外的风声也异常的清晰,呼呼吹得他心里好慌……
齐儿很想下床去找林筝,可是他不敢。在高度集中的精神压力下,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微亮时,齐儿仿佛听见开门声。他掀开被褥,跳下床飞奔到林筝的身边,抱住她的腿问她去了哪儿。
林筝被这孩子突如其来的一抱,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她伸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脸蛋,蹲下身轻声地说:“齐儿是男子汉,不能害怕。”
小小的齐儿还不明白什么是男子汉,但他清晰地记得,昨天夜里他一个人拽着被褥,害怕地要命。夜的黑和呼呼的风声,在他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他生病了,发了高烧还说胡话。
林筝从城里抓来一名大夫,苏醒后的大夫以为自己遇到歹徒,慌忙跪地求饶,林筝不耐烦的让他赶紧给齐儿医治。
大夫忙不迭的开始把脉,一番检查之后,他说:“公子恐怕是受了惊吓,再加上天气渐凉,受了些风寒,老朽给他开些镇静驱寒的药,不久即可痊愈。”
送走大夫后林筝给齐儿煎药退烧,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她心生担忧。她不允许齐儿如此胆小,怕黑的孩子,日后如何帮扶百姓?
半日后齐儿苏醒,他见到身旁的林筝开心地喊道:“林筝姑姑!”
林筝看着他平淡地说:“起身把药喝了,接下来几日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齐儿愣住了。
他反应过来后抓着林筝的衣袖哭喊:“不要,不要,姑姑不要走,我害怕!”
林筝轻轻地拉开他的手,转身走出去关上房门。齐儿赤脚追到门边,拼命地哭喊拍打房门,他的小手拍得通红,泪水浸湿衣裳,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他哭累了,失望地爬上床呆坐着。
夜幕降临,齐儿缩在被子里,颤抖着熬到天亮。
两日后,他因生病和饥饿晕倒在床边。
再次醒来时,他见林筝坐在床边端着熬好的米粥。这一次,他没有兴奋地喊林筝姑姑,他好像突然就变得更胆小了,连话都不敢说。
林筝扶他起身,将米粥喂到嘴边轻声说:“待你好一些,就开始练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