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阿瑟-浮士德极为不情愿,但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将铁盒中的钱给了油腻男人。
——“很遗憾,你的母亲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是的已经去世了,你可以滚了。”油腻男人镇定地说到,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敷衍阿瑟。
阿瑟愣在了原地,油腻男人已经将他手中的铁盒夺去,阿瑟没有任何的反抗,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男人嗤笑着,将铁盒中的钱拿出,并将铁盒丢回给阿瑟-浮士德。他贪婪地数着手中的钱,其中就有那一张被莱恩斯撕成两半的大钞。
美味极了,金钱的味道向来都是这般的美味。
“快滚吧,你已经变回我所鄙视的模样,这就是你的身份,你活该这样。”油腻男人再一次破口大骂。
阿瑟拿着铁盒转过身去,他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
自己寻找了多年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原来这些年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奢望都是多余的。他走到门外,靠在斑白的墙边,凝视着眼前的那片蔷薇花海。他狂笑着,面无表情地狂笑着。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铁盒缓缓滑落。
——“玛甘泪凶多吉少。”
女工信里的这句话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此时的他身无分文,就连雷沃给他的那十块钱都被那个贪婪的男人夺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一点反抗的欲望都没有。
他不知道,反抗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狂笑着,疯癫地笑着,面无表情地笑着。远处的伟大的喜剧大剧院正在沸腾,而眼下的代望塔疗养院却是这般的冷清。
所以,玛甘泪——他最爱的那个妻子,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他这般狼狈,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学识渊博的阿瑟-浮士德了。此时的他穷困潦倒,衣衫褴褛狼狈至极。
此时的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他埋头创作的喜剧没有人会去欣赏。
那些稿子将在他死后,被残忍地丢弃于垃圾堆里。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屑于去看这个穷困潦倒的人写的东西。它们将会被当成垃圾,运送到焚烧厂里进行焚烧,最后化为灰烬。
他冷冷地笑着,面容是那般的愁苦。他凝视着,凝视着眼前的这片蔷薇花海。
他想到了什么?知识渊博的他想到了大文豪大诗人歌德的那首诗——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可怜的蔷薇,没有人观赏,可怜的蔷薇被人无视。少年是它唯一的欣赏者,然而他却将这可怜的小蔷薇折断。
这蔷薇是黑色的,并非是红色的。黑色的蔷薇如同夜幕一般迷人。黑暗的人生,如果深渊一般令人绝望。
黑蔷薇,为何你如此沉默,你是否同那些虚伪的人一样,虚伪的活着?
阿瑟绝望地往前走,他从来没有这般绝望过。
但是,现实让他低头。
低头,低头,被压迫的扭曲的人儿。
低头,低头,你的人生就该如此。
你无法反抗,你无法挣扎。你所能做的只有低头。
你像一只老鼠,令人厌恶;你像一只蠕虫,卑微存活。
你四处碰壁,但却无处可以发泄,你的命运多舛,只有绝望与你作伴。
低头吧,卑微地活着,无声地活着,没有人会注意你的存在。你是众多被奴隶的人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低头吧,向着黑暗走去。
阿瑟-浮士德颤抖着走向花海中,他似乎闻到了一丝麦香。
——那片麦海你还记得吗?曾经的那片幸福的海洋。
幸福?对我来说是那般的奢侈。我终日郁郁寡欢,我挣扎着,渴望唤醒所有沉睡的人儿,渴望揭穿每一个优秀演员那虚伪的面具。
幸福与不幸怎么分辨?那些被奴隶的人他们就是幸福的吗?那些统治者,他们就是幸福的吗?
不!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是无止境的。我钟爱叔本华的那句话,实现欲望的过程中总会有诸多的阻碍,这便是人生的痛苦,而欲望被实现的那一刻是幸福的,但那也仅仅是短暂的。因为人在总是喜新厌旧,已经被满足的欲望很快就会被抛于脑后,新的欲望随之而来。
人的一生就是在无数追求欲望的困境中挣扎,挣扎着生又挣扎地死。
现实是残忍的,而欲望是罪恶的,它是一切幸与不幸的根源,是万恶之源也是万善之源。
人的生命被欲望操纵,无数人渴望死后升于天堂——这本身就是一种欲望。那么天堂上的人就真的一点欲望都没有了吗?
非也,人们认为的天堂,无非是想要什么就能够拥有什么。那么这本身就是诸多欲望的合集。可悲的人类,可悲的天堂。
请记住我的这句话,欲望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罪恶与善行同在,善与恶无法隔绝开来,它们是一个统一而又对立的整体,任何一个地方有罪恶就有善行,而这两者的本源又是欲望。
那既然有欲望,天堂就有恶行。人类总是将它理想化,将它想象成为最纯净最洁白的圣地。
去他的圣地!
去他的上帝!
去他的老大哥!
去他的世界!
去他的人生!
他走进荒野,夜幕笼罩在他的上空,那个月亮异常的大,异常的艳红。
所以,靡菲斯特,你到底在哪里?
这是这悲惨的世界,你可否带我离开这里。
我想知道我心爱的玛甘泪此时此刻到底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倘若在,我愿意活着一路追寻她的足迹,我终有一天会将她找到,与她重逢。倘若已经不在了,那你可否告诉我,是谁,究竟是谁?将她带离这个世界,是那个狼人吗?倘若是他,那我将会亲手将他毁灭!我的心里充满了仇恨,我的心里充满了压抑。这是一种压抑了我多年之久的绝望。
我恨,我恨他父亲将我的一切梦想断送;我恨,我恨他将我最心爱的人带离这个悲惨的世间!
靡菲斯特!请告诉我!告诉我一切!我几乎崩溃,我感到绝望正在将我吞噬!
曾经的我心怀梦想,曾经的我知识渊博。我渴望在文学与哲学中取得建树。但是他——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将我的一切梦想阻断。我的创作得不到自由,我只能遮遮掩掩地进行创作,但终究得不到发表得不到任何的阅读。我曾经的著作都被一一封禁,这座城市不容许任何与歌颂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无关的声音!
我痛苦我挣扎,我想放下梦想将一切归于平凡。但我不甘,我曾经是那样的倔强,但除了四处碰壁之外,我再无其他的善果。现实使我低头,思想的枷锁重重地将我囚禁。
我挣扎!一切的挣扎都是无用的。这已经完全不是你通过努力就可以达到的成功。成功从来都没有光顾过我,就像幸运从来没有光顾过我一样。我一直在失败的路上前行,现在是失败,未来也是失败。但我依旧默默无闻地走着。犹如走在一个黯淡无光没有尽头的荒野上。这是我知识的悲剧,是我事业的悲剧。
而一切的悲剧都源于这座城市的创作不自由。我并不想学那些虚伪的人一样做着迎合的文章歌颂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我并不想放弃我个人想要表达情感、想要探索的问题,我不想为了博得那群虚伪无知的人一声欢笑而去迎合他们空洞浮躁的心里——那样是违背自己的心,违背自己创作的本意。
但,坚守自我却将我变得贫穷。我贫困潦倒,一事无成。这一切都多亏了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他将我所有的窗都关上,就连唯一的那扇门也给我封上。
休想我歌颂你,休想我迎合你。即便我是一朵黑色的蔷薇花,我也要在被你折下的那一瞬间将你刺得生疼!
我在痛苦中挣扎,曾经的我是那么的美满幸福。而她,玛甘泪,我心爱的妻子是我一切幸福的根源。她是我低头活下去的信念。
但,可恶的马斯洛家族。尽管我还不知道那个女工说的一切是否正确,但我或许渐渐明白了那一天——被抓进弗洛伊德精神病院那一天,那群人的对话。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我知道她就是阿黛尔-马斯洛,那个孽种的母亲。
那句话我依旧很清楚地记得:
——“弗洛伊德医生,你做事我放心。但是他终究可怜,上帝要求我要有一颗怜悯的心。我不想我丈夫一样手段强硬。总之就把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处理掉就好了。”
那个女人,指的就是玛甘泪吧?
——“这孽种!整天作孽!”
这个孽种就是那个被民间称为狼人的人吧?就是你那作孽的儿子吧?
阿瑟-浮士德渐渐地将所有零碎的事件拼凑在了一起,这并不是巧合,并没有任何的巧合!
这万恶的世界,这群万恶的人。
靡菲斯特,你在何处,我明白了你当初在下水道里跟我说的那句话:
——“你现在走的是一条通往悲剧、绝望、痛苦的路。我敢肯定你会悔改的,我的朋友,我等待你的回头。”
此时此刻我回头了,而你又在哪里?阿瑟-浮士德站在空旷的荒野中,夜幕将他吞噬,月光冷冷地打落在他的身上。而靡菲斯特并没有出现。
在这个嗜人之夜里,阿瑟-浮士德绝望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