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韭儿是个一旦下定决心便愿意付出一切努力达到目的的人。自此她开始头悬梁锥刺股，没日没夜地读书。她吃饭捧着本书，如厕捧着本书，她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在读书。
陆芊儿看着姐姐眼下的乌青、消瘦枯槁的面容心疼不已，“长姐，我们不要报仇了好不好，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听到此话陆韭儿一下摔下手中的书，心底泛起一丝怒意，“如果不给父亲翻案，我们怎么能过好日子，你想一辈子躲在黑暗里吗？”
陆韭儿的口气有些重，吓得陆芊儿眼底微微含泪，“长姐，主子对我们很好，愿意一直照顾我们，我们就待在暗探所不好吗？”
陆韭儿凝视着陆芊儿的眼睛，语重心长道：“主子只是把我们当成属下，我们卑微的如同他的一颗棋子！你难道不想好好嫁人生子，拥有自己的人生吗？”
她顿了顿，“哪怕不嫁人生子，自己做做小生意或是种种地，亦或浪迹天涯，至少可以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陆芊儿咬着唇怯怯道：“可我并不想出去，我只想待在主子身边……”
她的话又让陆韭儿想到那天毓王桌案上的香囊，“你是不是对主子……”
陆芊儿并不迟疑，向她坦白，“对，我是喜欢主子。”她眼底有些许哀伤，“虽然主子说他只拿我当小妹妹，但我还是愿意待在他身边。他说过他愿意养我们一辈子，我也愿意伺候他一辈子。”
陆韭儿看着她，有种怒其不争之感，怒驳道：“可我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我想有自己的人生！”
气氛沉重压抑，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片刻后，她自觉语气有点重，敛了敛情绪，怅怅道：“我不会去强迫你，但我会为自己尽力去争取。”
陆韭儿径自拿起书重新看起来，陆芊儿则悻悻然退了出去。
考试前两天，毓王突然将她唤到秘阁，莫名来了句“你对如今农税及徭役怎么看？”
陆韭儿一头雾水，恍惚间想起王妃入府以前他也常常来和她聊政务问她看法，那时她年纪尚幼也听不大懂，常常咿咿呀呀乱讲一通引得他哈哈大笑，陆韭儿只当主子是拿她当解闷用的，怎么如今又来问她。
她只得规规矩矩地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毓王评价她说得肤浅了不够深入，然后说了一遍自己的看法，末了还问一句“听懂了吗？”，陆韭儿乖乖点头。
接着有问她对边境诸国局势的看法，对刑赏制度有什么看法……
陆韭儿被问得云里雾里，只静静听着毓王对此一一阐述。听着听着到最后就开起来小差，对着毓王的脸发起呆。
主子可真好看啊！据说他母妃是柔然公主，他有一半胡人血统，难怪鼻梁如此高挺、眼睛如此深邃。他的眼珠也与昭国人不同，是褐色的，微光下如星辰般闪耀。
他和王睿到底谁比较好看呢？
王睿是标准的昭国人长相，有着一双墨瞳，温润内秀，芝兰玉树。毓王则是带着些异域风情，剑眉星目，五官明析。应该说各有各的美！
“咳咳”一阵轻咳声将魂游天外的陆韭儿拉回了现实。
“我刚说的都听懂了吗？”
陆韭儿对毓王的问话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能说听了一半就被你的脸吸引去了嘛？陆韭儿不敢。
他耐心道：“你若没听懂我可以再说一遍。”
主子脸是好看但说话总是慢慢悠悠一个调调的，听得陆韭儿只想瞌睡。
陆韭儿微微摇摇头。
“那好，那你回去吧。”
陆韭儿一脸莫名，搞半天把她唤来就是听这些的？
科举当天陆韭儿心情忐忑，坐在考试院桌前紧张地瑟瑟发抖。
三位考官带着考卷漫步进入考场。
陆韭儿抬头一看。天！主子也是考官之一！
至于其余两位则是翰林院学士。
主子也不早说，早知道就算是巧言令色也得让他透露点题了。
考卷下发到手，陆韭儿紧张地摊开，定睛一看，第一题：阐述对当朝农税、徭役的看法。
不禁心头一震，目光在移到第二题，第三题，里面的题都是主子讲过的……
陆韭儿差点喜极而泣。
主子啊，不愧是我的好主子！
不过这和直接泄题有什么区别。早说啊！这样就多听点了。她开始暗暗后悔那天开小差了。
放榜当日陆韭儿心跳得七上八下，最后在福尔岱的生拉硬拽下才鼓起勇气去看榜单。
当看到“蔡玖易”这个名字赫然在列时她不自觉倒吸一口。
探花！她居然中了探花！她中个进士都谢天谢地了，没想到还能中探花。
不过白白光耀了蔡家门楣，想想又挺气。
福尔岱看陆韭儿中了探花得意地到处跟人说自己是探花郎的朋友，全然忘了自己名落孙山的事。
陆韭儿大喜过望，请了福尔岱到醉仙居喝酒，回到暗探所时已是酩酊大醉，走路都晃晃悠悠。
陆韭儿打开房门，竟看见毓王站在里面，惊得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她规规矩矩地躬身请安，“韭儿失态，望主子见谅。”
毓王指尖轻抚着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你对我还真是越来越见外了。”
陆韭儿吓得不敢动弹，支支吾吾道：“谢主子给我透题……”
沉默半晌，毓王缓缓开口：“你如今中了探花，不久朝廷会赐你官职。我在城东给你买了套宅子，以后就当作你的府邸。我会你些银两，你可以置办两个下人照顾你的起居。以后～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她颇为感动，鼻子微微泛酸，只点点头，“谢主子。”
他高大的身姿缓缓蹲下，与她平视。酒醉的她眼睛有些迷茫，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他抚着她的脸，用极尽温柔却透着悲凉的嗓音说道：“我从未把你当作过一颗棋子……从未……”
说完他缓缓起身，走出了房门。
看着他的背影，透着一股苍凉与失落，是陆韭儿的错觉吗？
陆韭儿不自觉眼眶泛起了泪，顺着她的脸一滴滴滑落到衣襟上。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主子是拿她们当杀人的工具，可细想来主子除了让他们杀过几个武功低微的匪徒用来练手，其余任务都是派其他人去完成的。这些年来她都误会了主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