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镜辞和程秉致本科时是同学,都特别受教病理的老教授的喜爱。那老教授是出了名的爱乱点鸳鸯谱,在那老教授的撮合下,两人迷惑的谈起了恋爱。别人谈恋爱,烛光晚餐,江边漫步,看看电影,但他们俩很是清新脱俗,解剖实训室、图书馆、教室三点一线,难得一起看看视频,看得还是各种手术录像。两人互帮互助,教学相长,但在感情方面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后来发现两人适合当朋友、同学,却是不适合当恋人的,相互发了好人卡就分手了。
颜镜辞有时上课也会给学生们讲程秉致以前的糗事或者他们迷惑的恋爱,如第一次解剖课程秉致拉颜镜辞走错地方了,而那个老师又不点名,于是他们迷迷糊糊地跟着法医系的同学上了一节解剖课,回来两人一天吃不下饭。
同学们正是八卦的年纪,对此也津津乐道。
“好了,人差不多了,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讲的是临床上……”
上完课,颜镜辞下午已经没事了,便直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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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姨,爸,我回来了。”颜镜辞到家,将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换鞋。
江秋月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镜辞回来了?今天回来那么早啊。”
“是啊,下午去扬医大讲课了。”颜镜辞解释。
“晚饭还得等一会,你爸牵着派大星去公园了,估计是去下棋了,暮沉已经放学了,今天数学考得很不好,你去给他看看。”江秋月说道。
“好嘞。”颜镜辞应下。
她回到房间换了身平常在家里穿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去了颜暮沉的房间。
房间门没关,但她还是敲了敲门。倚着门一脸幸灾乐祸,“啧,小鬼,听说你今天数学考得很差劲啊。”
颜暮沉哭丧着脸,“其实我前面还挺好,只错了一道选择题,最后一道应用题10分全部扣了,完了下90了,老爸会不会又打人啊。”
“被打也活该,姐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数学从来没有下过九十五的好吗。”颜镜辞摇了摇头,又啧了一声。她还是想起来正事,走到颜暮沉旁边给他看看试卷。
颜暮沉很狗腿的把椅子让给她,自己又搬来一张塑料凳坐在旁边。
颜镜辞看了一会,皱眉,“这你都不会?列个二元一次方程一解不就都搞定了嘛。”
颜暮沉瘪着嘴,“什么二元一次方程,我们又没教过。”
颜镜辞这才想起颜暮沉才五年级,二元一次方程应该是初中的内容,但她还是为自己的理亏找了借口,强词夺理,“没学过怎么了,我五年级就用勾股定理解题了,我初一就能解三角函数,什么都等着老师教给你啊?”
颜暮沉知道颜镜辞得理不得理都不饶人的性格,便闭了嘴不再说话,一脸委屈地盯着颜镜辞,有那么点泫然欲泣的感觉。
颜镜辞最看不得颜暮沉这个表情,心头一软,又耐心地给他讲不用二元一次的解法。小学的题简单,再难的题目几分钟就能讲完。
“题我讲完了,你先订正一遍,然后去写作业,不懂的来问我。我去厨房给秋姨帮忙。”颜镜辞说道。
“嗯。”颜暮沉懵懂的点点头。
颜镜辞摸摸他的小脑袋,起身去了厨房。
“哦,我亲爱的江女士,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颜镜辞走进厨房,模仿外国电影里人物的语气问道。
江秋月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去把案板上的芹菜切了,今天有乌贼炒芹菜。”
“好的,女士,很乐意为您效劳。”
颜镜辞做菜完全不行,三个菜能糊俩,还有一个半生不熟。但是可能因为职业的关系,刀工倒是一流。
等第一道菜上桌的时候,颜齐均牵着派大星回来了。派大星是家里养的一只哈士奇,因为背上有一块像星星的花色,颜暮沉就给他起了派大星这个名字。
一家人齐齐坐下,开始吃饭。
颜齐均装作不经意的提起,“秋月啊,老方当爷爷了你知道吗?”
江秋月装作惊讶,“是吗,老方儿子比镜辞还小两岁呢,这么快啊!”
颜齐均看了一眼低头扒饭的颜镜辞,“是啊,我刚刚在公园里跟老方下棋,他媳妇抱着孙子站在一边,那个小孩别提多可爱了,软乎乎地一团,啧,连我都想去抱一抱。”
颜暮沉对老姐投去同情的眼神。
颜镜辞抬起头,“那你抱一抱啊,方伯又不会不让你抱。”
“别人家的孙子抱起来哪有自己家的感觉好,我寻思着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个出来,我那帮老战友可就我一个没抱过孙子的,每次聚会都抱怨我女儿结婚不请他们,我还得给人家解释,我女儿还没结婚,人家一听都不相信...”
这话颜镜辞听了得有上百遍了,几乎每天都得说一次,她打断了颜齐均的话,“爸,结婚这事要讲究缘分的。”
“我觉得你跟秉致挺有缘分的,怎么就分了呢?”颜齐均恨铁不成钢。
“我跟秉致不合适,我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你都快三十了,我也快六十了,你就不能让爸高兴一下抱抱孙子?”
颜镜辞轻笑,“也不能拿我的幸福换您的高兴啊,这不划算。”
“上次你秋姨给你介绍那么多小伙子,我看照片一个个都喜欢的不行,你怎么就看不上呢?你到底喜欢哪样的?”
颜镜辞刚想说没有缘分,江秋月就急急打断了,“唉,老颜,你还记不记得镜辞小时候说要嫁一个军人?”
颜齐均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好办啊,我让你那些叔叔伯伯给你选选,他们可都把你当亲闺女疼的,不管你要生化兵、特种兵还是火箭兵,爸都能满足你。”
颜镜辞无语,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颜镜辞生母在她六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颜齐均是军医,一个人常年在部队,怕没人照顾她就请了江秋月做保姆。一来二去,颜镜辞非常喜欢江秋月,颜齐均也寻思着家里确实需要个女人,就娶了她。江秋月嫁给他后,对颜镜辞一直很好,是用了心的,颜镜辞也很喜欢她。
颜暮沉是颜齐均部下的遗孤,他父亲死在了战场上,那个时候他母亲正好怀着孕,因为太过思念亡夫得了抑郁症,生下孩子后第二天就自杀了。颜齐均主动要求收养了这个孩子。为了让孩子的童年能和其他孩子一样,除了几个当年的知情人知道之外,对外一律声称是颜齐均老来得子。颜齐均也是准备等孩子大一些后再告诉他。
颜齐均总给颜暮沉讲,他的名字和姐姐一样是出自一首诗“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其实不然,他的亲生父亲姓陈,暮沉,慕陈。
次日,颜镜辞早班,早早就到了医院。
郑高飞今天迟到了,他到的时候,颜镜辞正在给一个孕妇做B超。
“脐带绕颈两圈,得马上手术,高飞,打电话让妇产科下来,准备手术室。”
“好,我马上去。”
颜镜辞这边刚放下东西,林远意又急匆匆跑过来,“颜医生,刚送来一个喝了百草枯的男孩,你快去看看。”
颜镜辞眉头一紧,百草枯?她赶紧跟着跑过去。
“喝了多少?”颜镜辞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医生在那了。是她手下的一个医生,还没过实习期,叫汪敏嘉。
“家长说喝了两口,具体数量不知道,在他们那的卫生院已经洗过胃了,那个卫生院做不了血液灌流就马上送到我们这了。”汪敏嘉有条不紊的回答,颜镜辞有问的没问的她都答了。
颜镜辞赞许地点点头,她对汪敏嘉一向是很满意的,虽然年纪轻轻,但遇事不慌,宠辱不惊,是干急诊的好苗子。
“马上预约血液灌流,再做一个药物浓度检测,马上上呼吸机。”
林远意点了点头,把人推走了。
颜镜辞这才看向哭哭啼啼的家长,“怎么回事?孩子怎么突然喝农药了?”
“他跟我顶嘴,我一下太生气了,就打了他一个耳光,谁知道...”那农村妇女打扮的女人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汪敏嘉也皱了皱眉,“百草枯不是16年就全国范围内禁止使用了吗?”
颜镜辞看了她一眼,示意这个问题问得不是时候。
她吸了口气,看向家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百草枯是没有特效解毒剂的,如果血液灌流做完后,他体内的药物浓度还是降不下来...死亡率大概是百分之九十,就算能活着,先不说以后的治疗费用会很高,就是生活的质量也会很差。”这个百分之九十还是她往低了说的,这个年纪,这个剂量......
“这...不会吧,就是喝口农药而已,我以前也喝过啊,洗个胃就没事了,医生你是不是吓唬我啊?”那女人顿时慌了。
“我没有骗你,你以前喝的应该不是百草枯,百草枯真的可以说是王者农药,成人的致死量是5毫升到15毫升,你儿子喝了两口,更何况是个孩子?他会慢慢出现肺水肿,然后肺部逐渐纤维化,最后会多器官功能衰竭。”
说完,颜镜辞遗憾地看了一眼她,转身走了。
汪敏嘉追了上来,“颜老师,那小男孩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了吗?”
颜镜辞看了她一眼,“你也是个医生,何必问我呢?”
汪敏嘉有些惆怅地低下头,语气似有愧疚,“他才十几岁啊。”
颜镜辞拍了拍她肩膀,“我也不愿看到。但我们只是医生,不是超能力者。”
“我以前也是像你这样,你才来急诊不到一年,以后会习惯的。”
做医生的,把病人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却又不得已要习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