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稳重内敛的男子微微低眉，话里带着稀薄却清晰的笑意，目光温柔的好似月光下荡起涟漪的湖面，令人感到无限的安逸。
唐金玉呆愣地望着赵佑，对方黝黑的双眸好似两颗最上等的黑曜石，勾得她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去占为己有，再束于高阁，不叫任何人看见。
“佑哥哥。”
她轻软地唤道。顺从自己的想法，踮起脚，扶着窗框，伸出一只手，抚上赵佑俊朗的脸，指腹顺着深邃的轮廓游走，一直摸到那满含情义的眼角。
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百炼钢成了绕指柔，原因还是自己。谁能抵挡住这样的浪漫桥段。
黯淡的月光下，皓齿星眸的素衣少女，朱唇翕动，倾诉出了最酥软的心事。
“……我好喜欢你啊。”
赵佑勾起嘴角，同样抚上唐金玉荷瓣似的脸颊，他的手掌太过宽大，让少女白净的小脸宛若自水中捧出的明月倒影，一双杏眼澄澈清朗，满是动人的情义，美好得不似人间颜色。
“我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欺近那抹美丽的月光，干燥的唇极为珍视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知道。”又一次重复，声音轻得好像叹息。
赵佑心想，唐金玉就是自己的心甘情愿。他与唐金鸣说，愿意入赘唐家，并不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因着急于取得对方信任，而话赶话说出的空谈。
他对门户之事毫不在意，若是成为唐金玉的家人，需要冠以唐姓。他除了起初有些不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
他孤身一人存活世间，倘若有哪一处家人愿意表示接纳，他反而求之不得。
为了唐金玉，做出以往压根没有想过的事。或许这是耽于情爱的结果，但他心甘情愿。
唐金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傻乎乎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今天的赵将军格外主动啊……又是说想我，又是主动亲亲的。
“佑哥哥。”她娇气地缩了缩肩膀，张开双臂道：“好冷啊，你该给我抱抱啦。”
也许是因为今日说出了求娶之意，赵佑在唐金玉面前变得非常坦诚。他的确心悦对方，心悦到在街上看见一家三口，都会忍不住幻想起他们的未来。
“你往后退些。”他温声说道，看着少女听话地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就扶着窗框翻进屋里，携着夜里微凉的潮意，紧紧拥住了那娇小的身子。
“暖和了么？”
“恩恩！”
唐金玉把脸枕在赵佑的胸膛上，最开始的潮意被对方火炉般的体温迅速驱散，随即好似午后暖阳的温度熏上她的双颊。
等到天气再冷一些，抱起来一定更舒服。
她悄悄环抱住对方结实的腰，大着胆子飞快摸了两把。
是好摸的，一点赘肉都没有。
“……别闹。”赵佑身子一僵，无奈地揉了一把少女松散的发顶。
“嘿嘿……”唐金玉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仰起脸问道：“哎，你今天和我哥说什么了？告诉我一点好不好？”
“……也没什么。”赵佑的脸色突然变得别扭起来。
“说说嘛，说说嘛……”唐金玉眨了眨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继续撒娇。
“就是……”
屋里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汀兰院，书房
唐金鸣与父亲谈到深夜，回到自己房里发现妻子已经睡了，就索性直接到书房，处理今日没安排完的事。
“少爷……您看咱们找的那个伙计，后续该如何处理？”
灰衣的下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声音也十分低沉。
“安葬吧，从账上支钱。叫人去把尾巴打扫干净。”
唐金鸣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如玉的指骨捏住一支金签，轻轻探到面前的油灯里，挑去灯芯燃尽的部分，好让底下的灯油得以更好的燃烧，光线也变得更明亮。
“至于他那对弟妹……先扣下来，我再找人给他们看看。”
看似专注地摆弄着油灯，唐金鸣的心里念头百转。
在搜集风栖楼暗地里的消息时，意外接洽到了今日那名伙计。
韩祁确实是个蠢人，但能作了这么久还没死，也是因为他足够毒。
达官贵人所要求的伺候一贯严苛，而风栖楼就能提供温驯至极的服务。这也是他们的招牌之一。
而为了控制住楼内所有的伙计，韩祁先以重薪利诱，再叫人千方百计，或蛊惑或强逼，让那些人服用五石散直至上瘾。
一朝成功，哪怕这些伙计受不了每日应付客人的为难，也要为了楼内配发的五石散，而被迫留在此处。
但一个人大量服用五石散，持续几年后，脸上会出现明显的病态，一般为形容枯瘦，双眼无神，骨骼也会变得脆弱，极易受伤。
对于这种人，韩祁的处理法子就是直接辞退。他是堂堂皇子，而被辞退的伙计不过身体虚弱至极的贫民，哪里能翻出什么浪花。
今日那伙计本名刘生，原本是期以科举入仕的书生，只可惜家境贫寒，一度难以为继。
一双弟妹为了供兄长读书，便一起懵懂无知地进了风栖楼。做了三年之后，带着一身病痛被赶出了酒楼。
刘生到底是读书人，虽决心报复，却不敢轻举妄动。眼见一双弟妹急需银钱养护，便也进了风栖楼，自愿染上药瘾。而后凭借勤奋和机灵，迅速混上了小领头，接触到风栖楼内部供药的全部流程。
他知道韩祁是皇子，即使证据确凿，他一介贫民也没可能告倒对方。明明手拿证据，替弟妹报仇的想法却始终无法实现。只能眼看着他们身子骨一日日弱下去，发了药瘾时无助地向兄长求死，刘生险些绝望。
因此在唐金鸣派人透露出要搞倒韩祁的意思时，他不顾一切地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我这身子骨……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虽然我一直服用得少，把省下来的五石散给我那受不住药瘾的弟妹用，但我这些年太累了……身子早已亏空得干净。”
“贵人，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只求您看在我一个烂命的份上，关照我那一双弟妹。”
“我求求您，您是贵人，我相信您一点能找出治好他们的法子。”
“……要，要是真的治不好，我也想求您……给他们吃些好的，让他们最后的时日能过得好一些。”
想起那瘦弱到只剩一把枯骨的身影，颤抖地跪在自己面前，唐金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