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川点了点头，唐金鸣一番话将他三人出现于此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至于这个原因的真假，只需派人稍作调查便可印证，对方没必要说谎。
“如此，还请三位在此稍留片刻。”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一眼那黑袍的高大男子，对方一身沉稳至极的气势，再加上如枪般笔挺的站姿，是很明显的行伍中人，身份上也大致符合唐金鸣所说的刑部任职。
“毕竟是命案，按律需所有在场证人配合京兆府了解情况……”刘半川顿了顿，向躲在高大男子身后，只露出半张白净小脸唐金玉，露出一个极浅的友善笑容。
“这位姑娘……恐怕待会儿问你的事会多些，还请见谅。”
唐金玉眨了眨眼，也露出一个不见半分惧怕的笑容。
“好啊。”
皇子酒楼里出了命案，刘半川思及此事关乎皇室威严，容不得半分耽误，就打算尽快调查真相。
于是，他索性向韩祁征用了整栋酒楼。派衙役将跑堂伙计一个个带上二层包厢，两人一组，分开问询。再请仵作直接来到大厅中央，开始简单的验尸。
然后趁着这个功夫，寻到一张还未被撞倒的木桌，请唐金玉坐到对面，准备亲自询问。
“唐二小姐，接下来我的问题可能有些为难人，但事关一条人命，还请你费心想想。”
唐金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回道：“您是好人，我一定配合您做事。”
她这话并不是客套的。刘半川虽说要询问她，但并没有营造出任何有压力的气氛，一是选择了宽敞明亮的大厅，二是身边一个衙役都没有，连笔录都是自己持笔书写，三是让她哥和赵佑都坐在不远处旁听。为了让她不感觉紧张和害怕，可谓是用心极细了。
称得上一句好人的夸奖。
“哧。”
韩祁自从刘半川打着商量的旗号，实则直接强行征用他的酒楼之后，就阴着脸不再出声。一直到听见唐金玉被人审讯，还张嘴第一句就是谄媚的恭维话，不由讽刺地笑了一声。
果真是妖女，永远一副妖言惑人的态度。
刘半川眉梢一抖，回头看了一眼吊儿郎当站在他身后的韩祁，淡声道：“若是三殿下无聊，不妨坐下喝喝茶。”
……喝茶堵上他的嘴么？
唐金玉抿着唇，费力把嘴角的弧度压下去。看向刘半川的眼神愈发亲切了。
刘大人，您真是好人啊。这嘴碎的韩祁，就该被好好噎几句。
韩祁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刘半川实际上又没说什么冒犯的话，人家只是请他去喝茶罢了，他也没理由发火。于是扭头满脸不愉地找地坐下，直接背对唐金玉他们，表现出十成“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刘半川面无表情地转回视线，重新落到对面少女娇俏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温声问道：“唐二小姐，你能再想想，死者生前有什么异常么？”
“恩……”唐金玉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细细回忆起来。
“我们用饭用得有些久，他也就在旁边站了许久。等我叫他的时候，他像是太过疲惫的样子，脸色白惨惨的，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歪着头想了想，她伸出四根手指强调道：“我足足喊了四声，他才走过来。”
难不成死者生前就有重病？
刘半川心里狐疑，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唐金玉有些为难地挠了挠鬓角，秀美的双眉皱在一起。
“啊！”她猛地一拍手，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叫他出去找些餐盒来打包，又告诉他若是身体不适，便回去休息，我会叫掌柜不要扣他工钱。那时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刘半川手下微微一顿，追问道：“哪种怪？”
“恩……”
唐金玉微眯双眸，努力回想着那青衣伙计走出包厢之前的眼神。
眼神里有些感激，这可以理解，毕竟她主动关心了他。但似乎更多的是别的情绪……是那种有些认命，又有些不甘的眼神。
就像是……她曾经路过骡马市，见到的一匹瘦弱老马的眼神。
它当时倒在地上，一旁的主人正在与客人讨价还价，话语间打算把马拉去杀了吃肉。老马通人性，很明显是知道了主人的打算，却没有半分想要反抗的意思，眼里有些认命，又有些不甘。
他是想活的，可偏偏又接受了即将步进死亡的命运。
“就是那种……”唐金玉突然抿住唇，迟疑了半晌，才轻轻地说道：“……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
恩？
刘半川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她眼里有悲悯的神色，一双杏眼浮起了淡淡水雾，一时间看不清晰。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唐金玉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明明在做口录，应该客观一些才对，这些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联想，还是不说为妙。于是她无辜地笑起来，露出自己脸上两个醉人的小酒窝。
“是我猜的。我随便说说，您也就随便听听吧。”
刘半川笑了一下，这种毫无依据的推测，他的确只是随便听听。只见他低头写了几笔，又突然问道：“唐二小姐可会医术？”
“略通一二。”唐金玉点点头，她跟随韦老学习多年，各方面都接触过一些，乍一看能说出个子午，但确实不能算是精通。
刘半川收完最后一笔，随即收了笔墨，又将写好的笔录摊平晾干。然后长舒一口气，端正的坐姿放松下来，一只手腕搭在桌沿上，显出几分随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温声问道
“那接下来便是我私人的一些请教。唐二小姐不必像问询一般有问必答，随时都可以拒绝。”
唐金玉一愣，心说自己一个明摆着的半吊子大夫，刘半川有什么事不去找府衙的医官，问自己干嘛？
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唐金鸣，见对方端着茶盏，冲她无声地点了下头，是可以说的意思。
于是又在心里琢磨了片刻，她重新转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向刘半川回道：“行，您问吧，我尽量给您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