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阵痛,安晴晴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只希望孩子快一些平安降临。
孩子出来的一刻,她拼命向孩子的方向望过去,她精疲力尽的心脏,居然因为期待得知孩子的性别,而再次狂跳起来。
接生护士把孩子抱过来,对她说:“是个女孩,可漂亮了。”
她笑着点点头。
她没想到,自己心里最大的感受,是失望。
巨大的失望。
她觉得自己应该爱自己的孩子。她对孩子笑着,被亲朋好友围着恭喜着,被胡心一抱着感谢着……
她也和大家一样表达着喜悦,但什么也骗不了自己,她只有深深的,巨大的失望。
她给自己鼓劲,从今往后,自己是一个母亲了,要用所有力气做好这个角色,为了掩饰她的失望和愧疚,她比别的妈妈更卖力,原本不需要她亲自做的事情,她都一定要亲自做。
她给孩子喂奶、换尿布、按摩、洗澡、喂水果泥、讲故事、抱她在花园玩……任何事她都自己做,夜晚躺下的时候,常常腰酸得无法翻身。
“哎呦,我的大心肝对我的小心肝可真上心。你别累坏自己啊。”胡心一爬上她的床,说帮她按摩腰。
她马上起身一会儿去喂奶一会儿去换尿布。
胡心一每天大骂保姆阿姨们“没用”的声音,连隔壁玉壶山庄都听得到。
安晴晴假装自己很开心很享受和孩子在一起,只是为了可以不做更不想做的事情。
她看着孩子的时候充满抱歉。她一点都不想跟孩子在一起,觉得她的神情很像胡心一,有一种迷迷蒙蒙的世故感。
有时,她甚至忍不住在看向孩子的时候闭上眼睛。
孩子将她与从前的自己彻底割裂了。
她喜欢的事情,比如读书,比如画画,比如写诗,比如弹琴……都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专心投入的事情。
而无数的琐事把她的时间分割成无数块,没有一块属于从前的她了。
她深夜抬头望星星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去了哪里,它还回不回来了。
她决定就这样走下去,忘记从前的自己,做一个妈妈挺好的,她每天都在说服自己,扮演一个妈妈的角色,挺好的。
“我是一个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人,所以,我也要做最好的妈妈,培养出最好的女儿。对不对?”安晴晴对阿琴说。
阿琴点点头说是,你不再是大小姐了,从今往后,你是这个家的太太。
安晴晴决定好好地做个太太。
她每天给女儿梳漂亮的小辫子,穿漂亮的小裙子;
每天用几十种食材给她做十几样不重复的菜品;
她给孩子讲画,教她弹琴,陪她读故事书,送她学舞……可她发现孩子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都学不进去;
到了上学的时候,孩子也不爱学习,在课堂坐不住,总是四处乱跑,还要请家教再到家里给她上课。
她每次看到孩子都觉得那真是胡心一的孩子啊,对自己喜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浑身一股粗笨市侩气,神色愚钝。这就是自己每分每秒亲手带大的孩子,再怎么努力,终究也冲不破基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厌倦了这种生活,她对胡心一说自己这些年过得很疲惫,腰痛胸口闷,还掉头发……
胡心一疼爱地送她去环游世界休息放松。
她在每一个地方停驻,都觉得无所谓:美食美景都无所谓,名胜古迹都没所谓……心中没有爱,没有想牵挂的人,哪里都没所谓了。
她在旅途中,收到了阿琴的汇报,一沓照片。
是胡心一在温泉会所搂着一大圈女模特的照片。
她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回到美侬堡之后,她把照片递给胡心一,说:“我不会把它们交给爸爸,你,要怎么谢我。”
胡心一抱着头蹲在她脚边,说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像他这样的人,这些根本推都推不掉,就连他坐电梯,里面都有等待他垂怜的人。
“你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安晴晴笑了笑,说:“我根本不在乎,你答应我以后不碰我,咱们各玩各的,我就不告诉爸爸。”
“你说的什么话!我对你是真心诚意,我发誓,我发誓,我一心一意啊我!”胡心一抱住安晴晴的腿,求她原谅自己。
“我把这些给老爷子,他脸上挂不住,我们肯定离婚。离婚对你没所谓,但你的心肝宝贝姓安,以后你就看不见了。”安晴晴向花园那边看了一眼,安如正在那边跟着一大群阿姨跳皮筋。
胡心一咣当一下坐在地上,他离不开他女儿啊,他的小棉袄,他的掌上明珠……
安晴晴开始重新布置这个家,把屋子里的鱼池大鼎都丢了出去,请了设计师重新进行室内改造,并且亲手设计了一个密室图书阁。
这个书房是她给自己读书用的,她不想被打扰,不想在看书的时候听到这个家其他人的声音,也不想让他们随随便便找到自己。
但是,她坐在里面,已经不愿意再读书。
“有什么用呢,看到喜欢的句子,跟谁分享呢。”她哼了一声,把书房钥匙丢给了胡心一,对他说:“以后你做那些杀人越货的肮脏交易的时候,就躲这里,不要让我听到!”
日子一天天过着,安如学习不好,但那孩子爱玩爱笑,跟谁在一起都过得特别开心。
她不再对孩子指望什么了,她觉得该对自己好一点了。
她试着给林昱帆写了一封信,一个月后,他竟然回复了,阿琴拿着信递给她,说:“别玩火!”。
于是她继续写,他又回复了。
果然,他还是那样的文采斐然,每次看到他的字,他的诗,她就觉得自己又活了,心脏又跳动起来了。
他们如此通信了一整年,然后在一个烟雨蒙蒙的午后,他们携手跑到了松堂山里,跑到了山云雨雾居,他们在那里可以避开所有人,将这些年的情思尽情地倾诉。
他告诉她自己已经离婚了,他们可以在一起了。
他们热烈地亲吻对方,安晴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涌出欲念,像火炙烤着自己;像千万根蛛丝在撩拨自己;像美杜莎的头颅,紧紧缠绕自己直到窒息,直到魂魄出窍……
“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她紧紧抱着他。
她有些羞愧,她发现自己的皮肤已经不再紧致,这些年她从来不关心这些事,但这一刻,她为自己懊恼。
她回家跟胡心一离婚。
胡心一点点头说好。
胡心一找到林昱帆,说:“我知道你的儿子在哪所学校;你的女儿在哪所幼儿园。给我滚,再也别在这里出现。”
安晴晴等啊等啊,等不到林昱帆的回复,等到的是胡心一给她的航班信息,告诉她,林昱帆自己走了。
安晴晴跑去山云雨雾居,跳进了春溪湖。
阿亮随即也跳进去,把她救上来了。
她睁开眼看了看阿亮和阿琴,哭着说:“让我死。”
“为了那个人,不值啊。”阿琴抱着自己从小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大小姐,放声大哭。
安晴晴,回了美侬堡。
她开始花钱。开始挥霍。
她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钱花不完了,她买再多的服饰、珠宝,再多包包都可以。
她开始买艺术品装扮家里,然后停不住地开始了一路收藏。她想激怒胡心一,但是胡心一反而特别支持她,甚至派人出国淘弄一大堆送她……
于是她开始打造地宫,她只为了花钱,用金银玉石把胡心一的钱掏空,但是胡心一比她还热心,四处收集宝物,甚至自己一块一块挑选碧玺,送了一个连安晴晴都目瞪口呆的浴池。
安晴晴泡在里面,觉得自己的皮肤开始变得细腻有光泽了。她站起身,从镜子里仔仔细细观察自己,还是漂亮的,但是太不够了。
她觉得她不想老,她还想要被千万蛛丝撩拨的感觉。
她开始去瑞士进行细胞修复,将体内最有活力的细胞提取出来,复制培养起来,替换掉老旧的。
她在人间天堂住了九个月,再回来的时候,还给美侬堡一个人间绝色。
胡心一本来就觉得自己老婆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但现在的安晴晴,比跟自己结婚的时候更漂亮,更有魅力了。
她千娇百媚,风姿绰约,婀娜妖娆,胡心一有时候看得连下巴都脱臼了。
安晴晴似乎也想通了,对胡心一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了,胡心一就更加宠溺她了。
安晴晴隔三差五在家里办聚会,结交一大堆芙蓉岛名人。
她很快有了一个芙蓉岛私蜜团。
刚开始的时候,她们下午茶聚餐,参加拍卖会;接着去国外度假,做皮肤疗养;再接着,她们开始在地宫办化妆舞会,办内衣秀……
直到有一次,陈燕玲将自己的模特男友也带去了夜弦宫。
所有的贵妇们都愕然了,她们开始有些羞涩,很快就开始对小模特上下其手,笑作一团。
“我需要一个小男友,不然会被嘲笑。”安晴晴对胡心一说。
胡心一张开手臂,想打安晴晴一巴掌。
但是他舍不得。他气得几天几夜不理她,但是他发现原本这个家就不是他做主。
他理不理安晴晴,安晴晴都一样生活,活不下去的是自己。他怕什么刺激到安晴晴,安晴晴又跑去跳湖,他一天也不能没有她。
他带她去颁奖礼,告诉她最好看的男孩子都在那里。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这样的年纪,也是逢场作戏。”安晴晴淡淡地说。
胡心一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一片大草原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