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琴拿着一叠照片走向安晴晴。
安晴晴伸手接过,问道:“他怎么样?”
阿琴说:“他到了外岛,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他每天写写曲子,学习当地的语言,跟周围的小孩弹弹吉他唱唱歌。”
安晴晴低头翻看着照片,上面的少年笑得像清泉一样清新又活泼,有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自在。
她也忍不住笑了,用指尖在照片中的笑脸上轻轻抚拭着。然后对阿琴说:“让他们都离远些,别打扰到他。”
阿琴走后,安晴晴回到自己卧室,她推动更衣镜,打开隐藏在镜子后面的一扇暗门,走进去。
那里面先是一条斜坡,之后变成盘旋的手扶楼梯
一直向下走完楼梯,已没有道路,眼前只有一圈厚实的高墙。
安晴晴用手在墙上摸索了几下,听到咔嚓一声,墙上的一道暗门开启了。
她从门内走出来,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地宫,这是她的夜弦宫,曾经是地下防护洞,是她的爸爸安傅铮为了以防万一,留给她的安全密道。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当安晴晴还是个小孩子,正沉沉地睡在自己的小床上,她被一声爆炸声惊醒,那声音是炸药引爆防弹大门发出的,震耳欲聋。
随即她便被吓得哭嚎不止。她的保姆跑进来抱住她,又飞快地跑到主人安傅铮的房间。
她的爸爸见到她来了,把床挪开,掀开地毯一角,从地板上打开一个小木门,那下面是一条隧道,他嘱咐安晴晴的妈妈、外婆、奶奶、四个保姆跳进去,顺着地道跑。
等到所有人都跳进去之后,他又铺好地毯,将床摆正,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枪,顺着走廊往房子的后面跑……
另一边的几个人,顺着地道前行。安晴晴被保姆紧紧搂着,她惊魂未定,一个劲儿抽泣着。
“嘘~~”外婆对她说:“不能发出声音啊,我们跟大灰狼玩躲猫猫,可不能输,被找到就没有糖果吃了。”
安晴晴破涕为笑。虽然她心里有点害怕大灰狼,但是想到赢了游戏就会有糖果吃,便十分开心。
平时,家里的糖果堆积如山,却不给她吃,怕她蛀牙变得不漂亮了。
大家告诉她这些糖果只能招待客人,小女孩吃完之后,牙齿是又黑又龅,长大了就没有王子过来娶她了。她就很听话。
他们一行从地道出来之后,在山上的太姨婆家躲了几天,然后安傅铮神气地派了一大队人过来接他们回家。
从那之后,安晴晴家的糖果更多了,她的新衣服穿也穿不过来。
她开始上学读书了,每次她从车上下来,走进学校大门,校长就笑着跑过来迎接她,说她今天更漂亮更可爱了……
但是过了不久,安晴晴就不再那么快乐了,因为爸爸和妈妈开始吵架了。
妈妈每次怀了弟弟,都没有留住……,妈妈伤心地哭,爸爸在一旁捶胸顿足。
安晴晴的内心十分复杂,她希望老天赐给家里一个健康美丽的弟弟,让父母开心;
又同时为自己竟然不是那个能令父母开心的人而失落哀怨。
妈妈一直没有生出弟弟,而为了引起家人的注意,安晴晴努力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艺。
她很快就如愿了。
她的成绩名列前茅;她的诗歌散文在校园内广受赞誉、众人传阅;她是绘画与演讲比赛冠军;是舞蹈团领舞;她会各种乐器……
她也依靠这些成了父亲得意的宝贝,每当客人们围着她表示羡慕与赞美的时候,父亲都开怀大笑。
她挺胸抬头趾高气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配得上得到世界上最好的爱。
世界上最好的爱就是梦中人的爱,是林昱帆的爱。
她和他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相向而行。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高大梧桐的叶片,在路面洒下一片金色光斑,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朦胧浪漫。
他们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就这样走近了,擦身而过,然后又走远了……
她脸红心跳,羞怯地低下头。
不久之后,他们在操场遇到,在图书馆遇到,在电影赏析选修课上遇到。
她去他的建工学院蹭课,而他,加入了诗歌社团,只为了坐在她对面。
那时的他们日复一日在寻找对方,却从不开口,只是默默在对方身边走过。
感受到,你的衣角,因我走过而轻轻飘动的那一下,已足够。
安晴晴不再是一个争强好胜,什么都要拿第一的人了。她的心,那颗如核桃一般布满沟壑的坚硬的心,有一层外壳剥落之后,里面竟然是悄悄盛开的一朵花。
她想把自己最好的礼物,这颗心,这朵美丽的花送给林昱帆。
她跑回家宣布自己爱上了一个男孩,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
安傅铮听完女儿这一番肺腑,竟然大笑不止,说要会会这个小伙子。
“我爸爸想找你谈谈。不用怕,把你想对我说的话,对他说,就行了。”她走到他面前,低着头,连耳朵都火红一片。
后来,似乎没有后来了。
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一丝哀伤一丝不舍一丝抱歉,但是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学妹。
她没再继续考研,她回到家里,将自己关进房间。
安傅铮很快升到了一个他的家庭和他自己都满意的位置,来庆贺的人络绎不绝,排出几条长街。
在庆功宴上,安晴晴也举起酒杯,她记得外婆说的话。
外婆说:“今天谁都不能薄了你爸爸的面子,你也不行。”
她将酒送至嘴边,用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正死死盯着自己。她狠狠给了那人一个白眼,谁想那个人竟然激动得把酒杯捏碎了,扎了一手血。
那个叫胡心一的人,很快就日日到安府拜访,送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安府上上下下所有人,让每个人都对他交口称赞。
安傅铮对安晴晴说:“这小伙子能干踏实,是个又会做大事,又肯过日子的人。”
“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喜欢他。”安晴晴冷淡的说。
“你喜欢的是什么!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整天吟诗作画的小白脸!”安傅铮冲着安晴晴一甩手,说:“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们挑!我说是谁就是谁!”
安晴晴跑去学校堵住林昱帆说:“你如果说喜欢我,我现在就跟你走。”
“安同学,……我们两家,不是一类人,我们是没办法走下去的。……你多保重。”林昱帆低着头,不敢看安晴晴。
“我爸爸要我跟别人结婚了。你说会娶我,我就一直等着你。你看着我,你说啊,你会不会娶我?”
安晴晴再也顾不得羞涩,跑上去抱住林昱帆,可男孩却紧紧闭着眼睛对她说:“安同学,你走吧。你爸爸对我说如果敢看你,就把我眼睛挖出来。”
安晴晴坐在地上一直哭,哭到安家的人跑来把她带回去,锁起来。
美侬堡,这个美丽的结婚礼物,胡心一把它装潢得美轮美奂,他搜罗各地的奇珍异宝,要把全世界最贵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安晴晴;
安老送给安晴晴一座地下堡垒,说一有风吹草动就躲进去,你安全了,爸爸就放心了。
安晴晴和胡心一在无数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办了空前盛大的婚礼。
婚礼上,新郎笑得合不拢嘴,他对全场大喊,会对安晴晴一心一意,跟自己名字一样。
新娘一直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不知望着何处。
她美得就像一碰就会碎的露珠。
那个夜晚,胡心一,一脚踹开安晴晴的房门,粗暴地将她抱起,无论她怎么哀求他再等等,她想通了会跟他好好过日子。
“咱们这就是在好好过日子!不用再等了!”胡心一贴着安晴晴,喷出一嘴浓重的酒气。
婚后的日子,胡心一推掉许多的应酬,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最好的丈夫,要天天在家陪太太。
他看她写诗,问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拐弯;
看她画画,问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跟老爷子家挂的不一样,既不是山水,也不是人物,这奇奇怪怪的都是些什么;
看她弹琴,问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跟着唱也不能跟着跳,这些音乐都谁听;
看她读书,问她写的都什么意思,她告诉他之后,他就说这些破写书的,把别人好好的脑子都带坏了。
然后他就把她强拉进房里,告诉她那些事都是些不务正业,现在他干的才是正事。
安晴晴一整个月不能好好走路,坐在阿琴身边不住地哭,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阿琴搂着她的肩膀说:“女人生在谁家,都是这个命。咱们大富大贵的,已经不知比别人好多少倍了。”
不久以后,安晴晴怀了孩子,阿琴忙不迭把安晴晴带回了安府,说要在老爷子身边安胎。
胡心一要做爸爸了,高兴地送了无数珠宝给安晴晴。
安晴晴因为可以躲开胡心一,而无比感激这个孩子。可是她好怕生个女儿,她想起父亲对她说,孩子跟安家姓,所以一定得是男孩;她又想起阿琴说的女孩的悲惨命运……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过自己这样的生活。
她不想生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