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縯牵着我的手,疾速走出刘家庄,一路铁青着脸,沉默不语。
此时,我却在想,就这样走着去?靠我们的双脚11路?要通知刘良叔父,一定要去找到他吗?这时候,如果有手机、微信多好啊!至不济,有个固定电话也不错!再不行,搞个飞鸽传书、快马驿站,也是有必要的!
对了,说到马,刘縯一直演练重甲奇兵,没有马怎么行?在这个时代,马可相当于我们那个时代的宝马、奔驰,作为任性豪侠的大丈夫,没有良马为伴,怎么行?就靠11路,走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刘良叔父啊?
不行,我要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系统,快递系统,也要留心马、驴等交通工具。听说汉武帝时中原就有汗血宝马,怎么也要想办法给大兄置办一匹。
就这样天马行空,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突然,刘縯顿下身形,转身弯腰低头,对我说:”刘异,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万一如阿翁所言,家有大难,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有我在,怎么说也能和贼子们周旋一阵,未必就输给了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耳中听到的是我稚嫩的带着一点奶味儿的童声。
“这样,我去召集我的手下们,宣布从今天开始,刘家庄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如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要一拥而上,我们几百人,不信就怕了他们....“。刘縯突然直起身,显得特别高大,魁梧,自信满满。
“不行!”我居然断然打断了他。因为我知道,尽管在刘家庄孩童成长的历史中,刘縯当之无愧成为孩子王,但是,他,还有所谓的手下们,无论经过多少次的操练、无论拥有多么让人心动神摇,为之震惊的各部人马,他们都还只是孩子。他们或许有些力气,或许有一些家传的武艺,但面对父亲口中的当今天下第一大权臣王莽私属秘密机构影洛阁,恐怕连对手都算不上。
刘縯惊讶地看着我,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这个小屁孩,你懂什么?为什么不行?”
我抬头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你,难道,想让刘家庄,成为,一片废墟吗?”
聚众对抗影洛阁,你有这个实力吗?你现在有这个实力吗?这些问题,我放在心里,没有问出来。刘縯是聪明人,相信,我不问出来,他自然会想到。
我还知道,如果只攸关他一个人的性命,他虽面对千军万马,亦敢往矣。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所在的时代一位伟人曾经说过的话,“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来,我们几千年的历史,并不缺乏这样的人!而刘縯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直觉就是这样告诉了我。
“唉!”,刘縯长叹一声,”力不如人,如之奈何,如你所说,即使刘良叔父回来,又能怎么办?即使刘良叔父武艺高强,影洛阁吃了亏,难保不再卷土重来,如此没完没了,刘家庄势必有灭顶之灾!“
“大兄别急,既然如此,且坐下,听我道来”。我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土丘上。刘縯跟了过来,也蹲下了身。
“此事由我而起,理应由我一力承担。大兄带着我去蔡阳县衙,将此事通报官府,称我误杀。风俗使者见此情形,未免将事闹大,避免于面上无光,避免上司责骂,或许就此瞒下此事。而县衙官府亦省了麻烦,必乐见于此。“
“似乎有理,那你怎么办?你必陷入险地!不行,不可能。阿翁一直嘱咐我护你周全,我怎么可能让你深陷险境?”刘縯连连摆手,摇头不停。
“我必无碍!”我自信满满地说。事实上,我知道,如若如此,我必死无疑。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大兄。
刘縯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断然道:“此事绝不可行,你不可再提,你绝不能有事!”
这一刻,我知道,此路不通,刘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但是我刚才所说的计策,却像烙印落在他的脑海中。如果,那个要自投罗网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我相信,他一定大呼:此计甚妙。在未来的日子里,刘縯一次又一次践行着我的金蝉脱壳之计,一次又一次地打击官府实力,而一次又一次地避免刘家庄灭顶之灾。
因为,他明白了一个简单的官场逻辑和守则:很少有地方官员愿意麻烦朝廷,多数官员面对上司,都是报喜不报忧!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会选择武力镇压,尤其面对宗族豪强!
就刘家庄的实力而言,数年之后,要镇压刘縯这样的豪侠之士,势必动用军队不可。而按照当时的军制,地方政府并没有常备军队可以调用。
自秦始皇赢政这位仁兄扫灭六合一统天下后,废除郡县驻军,汉朝在地方上也同样不设驻军。如地方长官铁了心要铲除当地宗族豪强,唯一的变通之法,在于临时征召受训过的壮丁,临时组建起一支军队。前提是,这样的发兵,必须请示朝廷,获得朝廷同意之后,由朝廷专派使者持虎符前来合符。否则,若朝廷未赐虎符而地方长官擅自发兵,此为弄兵之罪,按律论死。
而王莽私属机构影洛阁派出的风俗使者,往往随身就带着这样的虎符。
显然,地方长官为避免麻烦朝廷,更不敢擅自发兵,从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况且,即使发兵,如若不能平定,朝廷更要追究责任。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动兵,要耗用朝廷多少军饷,如不能平定,渎职之罪难逃。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地方长官绝不会选择武力镇压地方豪强。况且,地方豪强通常不仅在当地一手遮天,朝中往往也有亲友显贵,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真要想连锅端掉,恐怕也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惹怒了背后的保护伞,最后倒霉的恐怕还是地方长官自己。更为倒霉的是,地方豪强往往豢养门客与死士,多为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冷血刺客、职业杀手,惹恼了地方豪强,无论是县令还是太守,只怕寝食难安。然而这种守则的后果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地方长官多坐看宗族豪强发展势力,当尾大不掉之时,已经无回天之力。
这个守则是如此的真理,以至于刘縯今后全力奉行,从而豢养门客“三千”,成为“舂陵军“的中坚力量,为日后举旗起事奠定了坚实的实力基础。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守则,对于刘縯和我当前所面临的迫在眉睫的困境,却束手无策。我俩相对无言,苦苦思索着。
“有了!“刘縯右手一拍脑门,吓了我一跳,叫道。“此去新野邓家坞不远,咱们去邓家坞借马,有快马作为脚力,相信今晚就能和刘良叔叔一起赶回来,并且向邓家求援,就这么定了。“
未及思量,刘縯拉了我就跑,往邓家坞方向跑去。
邓家坞邓家,世代为年俸二千石的高官。邓家家主邓宏,为人低调,但听说其武艺高强,曾官至豫章都尉。其祖父邓隆,官至扬州刺史;父亲邓勋,官至交址刺史。因汉室式微,邓宏见微知著,数年前辞官归故里,从此紧闭坞门,不问世事。经数代经营,邓家坞财力雄厚,仅仅数名心腹帮办在外替邓家打理产业生意,而坞内自成一体,私兵若干,左近未有敢犯者。
邓宏之子,邓晨,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足智多谋,任侠好义,与我大兄刘縯年纪相当,数年前两人不打不相识,一番误会大打出手之后,竟成知己好友。听说我的二姐刘元对其倾慕有加,而邓晨对二姐也情有独钟。如今刘家庄有难,想必邓晨绝不会袖手旁观。“大兄此策甚妙”,我心想。
来到邓家坞,坞内早有人通报,只见一位俊朗的青年跑步来迎,待到面前,停步整冠,抱拳弯腰,正是邓家坞少主邓晨,喜道:“伯升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刘縯,号伯生。
“贤弟多礼,此来确有要事!愚兄叨扰,闲话不提。恳请邓家坞援手我刘家庄“。邓晨哦了一声,面有讶色。刘縯继续道:”说来话长!恳请邓兄速速借我一匹快马,并且请邓兄引我拜见家主,愚兄有事相求!”
“实不相瞒,伯升兄,坞内船坞甚多,只是未备良马。数匹良马,坞内几个管事的,骑出办事未归,现在爱莫能助啊”。邓晨面显愧色,显然对于不能帮忙,甚感愧疚。
“那不是马吗?”,我急着插嘴,手指往附近一指,果然门口栓有两匹马,一匹浑身乌黑,高大健壮,而另外一匹娇小玲珑,通体皆红,看来都甚是神骏不凡。
“哦,哦,此马非我邓家所有,主人向来刁钻古怪,晨不能自作主张出借也”
“是吗?”刘縯不悦道,眼神显然不相信邓晨所说的话。
“伯升千万莫怪,此二马乃我表侄女与护卫之马,尤其,此小红马乃我表侄女所心爱之汗血宝马,今日表侄女随同护卫前来,这不,现在在后院和奉儿正在说话玩着儿呢”。邓晨微笑着解释,抬手随手向后院一指。
“既然如此,我去求她!”我脱口而出。情况紧急,顾不得太多,我往邓晨所指的后院跑去。刘縯在身后叫道:“异儿,不得鲁莽!”
我去势甚急,刘縯阻拦不得。邓府众多护卫看我乃一黄口小儿,以为闹着玩,也未出手阻拦,是以我顺利到达后院门口。
正待入内,忽然一股寒气逼人的大力袭来,浑厚如巨石扑面,偏又如枪尖般犀利,只听一声清脆脆的少年声大喝:“何人无理,敢擅闯后院?”,情急之下,不及躲避。我只好施展出细柳身法中的“柳絮随风”,如飘絮般卸掉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冰之气,但也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非作为细柳剑法辅助的细柳身法以柔克刚,可如柳絮在狂风海涛中生存,只是这一股大力,就会让我消受不起。
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位白衣少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如冠玉,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而和我一样小小的身形挺而直,像一杆标枪般,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居然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我不禁心里羡慕地赞道:“好一个美少年!”
“噫!”来人讶异了一声,显然没有料到,我还能如没事人一般站着。
“奉哥哥,怎么了?”附近传来一位女孩子的声音,悦耳,清脆,动听,甜美,轻柔。我不禁心内一动,莫名感觉此声音极为熟悉,忙循声去望,隐约只间,花团锦簇之中,只见白衣飘飘,身形婀娜,然而,未见其人。
“小子无礼!报上名来!”对面少年垂手握拳,大声喝道。
“我要借你的马”,我神思恍惚,没有答对面少年的话,径自对着少女所在之处大声地说,“我是刘家庄的,我有救命的急事,必须借你的马!....”
“不借又如何?!滚出去”,少年大声打断我,充满了敌意。
我站着未动。似乎时间静止了。过了片刻,声音传来,“好的,你牵走吧。用好,必须还回来,还有,不许亏待了它!“
如闻天籁之音,顾不上对面少年的讶异和满腔怒火,千言万语,我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点了点头,慢慢转身,除了院门,撒腿就跑!
回头看到刘縯,发现他满脸怒气,搓着手,走来走去。而邓晨在旁,不断作揖赔罪。原来,邓晨应大兄所求,禀告家主邓宏,请邓宏派护卫援手刘家庄。邓宏只说了六个字:“邓氏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