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宿舍,张哲正坐在床上吃东西,床上摆了很多的薯片、苹果,我忽然想明白:他那胖耷耷的肥肉就是被这些垃圾食品撑出来的。他看见我把头往墙里靠,双眼连眨一下都成问题,惊恐我会冷不防痛打他一顿,这死样笑死人。
我把书包放下来,那双妈妈买的新鞋子从包里冲了出来,看着这鞋子,就想起那天我打了她一巴掌,而她就这样没留下什么话就悄悄走了,要让我忘记她,可能吗?
张哲看着我问:“允霜,你怎么了?”
我睥睨着他说:“你就吃那些垃圾食品好了,我的事不用你来管,你最好别自作多情,否则,我就让你别想站起来。”把书包放一边继续看小说。
“大家早!”旭林背着大包东西走进来,他坐在我床上翻书包,我很好奇地问他:“你提这么多的东西干吗,旅行回来吗?”
他笑着说:“你还以为这些是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他说:“是什么?”
“我出门时妈妈说怕我今晚食堂不开门会饿肚子,塞了大包东西给我,差点累死我了。”
当时张哲听到有吃的双眼直冒金光,我打开袋子摘了两只香蕉给他,很不客气地说:“旭林请你吃的。”他激动不已,连忙说了好几声谢谢,我和旭林都笑了。
当晚我们宿舍的人大吃一顿,每个人都撑得半死,有几个同学躺在床上呻吟肚子痛,他们便责怪旭林不该引他们嘴谗。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逻辑。
中午放学后,学校广播室发出通知:“为庆祝国庆,学校团委发了通知,每个班须准备三个节目……新学期伊始,初三年级举行文学艺术大赛,比赛结果已经揭晓……”
旭林对我说:“这次的节目王琳可是想破头皮。允霜,你来出个节目吧?笛子、口琴你都会,不展示一下别人怎么会知道你还有这些特长呢?”
我把手搭在他身上,想了想说:“那得看文艺委员要不要我参加了,我想去还得人家要我参加才行啊。”
“当然要了,现在班上的同学都缺乏毛遂自荐的主动性,你能积极参加节目演出,我求之不得呢。”
我转过身去,是“馒头妹”王琳,我竟忘了她是黄老师亲自任命的文艺委员,不但朗诵诗歌富有感情,而且唱歌跳舞也是一流的。我也听到小道消息,她小时候就学唱京剧,我想现在也该胜过梅兰芳了。
我对着她说:“可惜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不想参加节目演出了,参加演出不但没钱赚,还要浪费我时间划不来。”
王琳急急忙忙说:“不可以,不可以,要是少了你,就我一人唱独角戏了。这次演出是为了纪念我们学校成立三十周年,如果演出的评分高就可能在学校的‘先进班集体’中取得优势,黄老师再三叮嘱我要做好这次的演出。参加这次节目演出好不好?”到最后她的语气好像在求我。
你当初向黄老师打小报告的时候为什么不帮我,如今你求我参加演出,我非得好好款待你。我也知道早自习的时候,王琳宣布了学校的通知,一个长得特象吴奇隆的男生报名,刚走到台上要展示他的才艺,陆昭斜着眼瞪着他说:“你别以为有一张吴奇隆的脸就认为自己是明星,也不看看你,跟吴奇隆相差十万八千里呢。”那个男生连忙跌倒下台,王琳的节目也就无人问津。
我把手缠在胸前说:“如此没有诚心,你说我会帮忙吗?再说了,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旭林在我耳边小声说:“哎允霜,古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她就快成被宰割的羔羊了,算是我替她来求你帮忙,可以吧?”
他倒会替人担心,还把佛说都搬出来压我了,重色轻友没得话说,问题是“馒头妹”没色可劫啊。
“你是知道的,若是你管这事我一定会参加的,可这事是她负责,你替她来求我她未必领你的情。‘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次就算你要我参加,她不诚心来求我,我也不参加。”
王琳说:“如果这次我完不成任务,班上就会被扣分,那么我们班级评比分就会落在后面,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出节目,我会感激不尽的,永远都记得你的恩情。”说得好像我稀罕她的报答一样,幸好她没有说要给我做牛做马、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她向我九十度鞠躬,我装作不理她,她很失望地踱进教室。
旭林说:“你可太绝情了,她一个人演三个节目会很辛苦的。她当任文艺委员一职也是进退两难,在这个结骨眼上就算她有错,也不要计较个人恩怨,以班级为重。”
我想了想说:“好,我听你的。这个人情算她欠我的。”我有些豁出去的感觉。
我进教室去打算告诉她我的决定,没想到她竟扑在桌上哭,我看见她哭心一下子软了。我告诉她说:“我决定参加节目演出了。”
王琳抬头看着我,眼睛哭得红肿,仍不相信我的话。“我——决——定——帮——你——了。”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她笑了,可泪水还是不停地流出了,那样子挺怪的。女人就是难捉摸,看来我没女人喜欢算是幸运的。
“谢谢你,谢谢你……”她说得很大声,周围的同学都转过身来看我,我可不想再度走红,立即转身走出教室,还听到她在说“谢谢你”。
我对旭林说:“这馒头妹还真是离谱,个子矮墩墩的,像一个加了很多发酵粉蒸熟的馒头,声音却非一般的大,就担心没人知道这世界有她一样。”我不知道哪来的兴致竟笑了起来。
旭林说:“对于她来说,你帮她的忙就等于卸下她身上一半的负担,若是你会不激动吗?我相信有一天你十分激动时声音定会比她大十倍,说不定整个教学楼都被你的声音玷污了。”
“哎,别说得那么夸张好不好,倒似我真的是强奸犯一样。”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抬头时看到了二楼教师办公室外陆昭和谢龙站在黄老师前,头低着好似被驯服的狮子。我想那件事被抖出来——打坏数学老师家的玻璃,够他们受的。
旭林看了我问:“怎么了?谢龙和陆昭什么时候被老师逮着犯错了?”
我笑着说:“没事,这两个家伙早该教训了。”
晚上,我在教室练习口琴,陆昭和谢龙回来了,陆昭盯着我看了几秒,面无表情;谢龙也瞟了我一眼,坐在座位上。第二天课上黄老师对他们的不诚实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他们,平时昂首阔步的陆昭和谢龙也会羞愧得想找个洞钻进去。或许这样就是为什么理能服人而武力不能解决问题的原因。
那些天我都在加紧排练节目,旭林我也很少见到,有的时候还挺想见他的。国庆节还有两天,王琳也催我催得紧,说是学校团委通知要上交节目名单,晚自习还要在四楼多媒体教室进行节目筛选,选中的节目就可以在国庆晚会上表演,我当时很紧张,很害怕没有被选中而怯生生地走出教室门。
然而令我吃惊的是我的表演很成功,当听到评委老师对我的评价时,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彩排完毕后已经下自习了,我觉得很累,走到教室坐下来,静静地回想着过去的事。有伤心的一巴掌击碎的母爱,有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侮辱,也有朋友带来的温情,我都以为自己成了一只多味瓶了。旭林走进来,他还端着泡面,热气还在腾起,那浓郁的香味让我压抑很久的饥饿翻江倒海,我的肚子直呼急救电话。
旭林把面放在我面前,很高兴地说:“开心地吃吧,我知道你今天被‘馒头妹’催着赶节目还没有来得及吃东西,所以在你彩排完后我就冲了泡面端过来了。”
我才不管三七等于二十一大口大口地吃,“你怎么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彩排完?”我问他,“难道你去看筛选节目了?”
“我站在门外看。我是跟黄老师请假说我生病,她一听就准我了。”
“你可是在欺骗老师,欺骗老师可不是好孩子,若黄老师在现场你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雕虫小技不就暴露无遗了。那时候你可没办法解释了。”我跟他没完。旭林搔搔后脑,泰然地说:“庆幸的是她没去,你的忧虑不就成了杞人忧天。”
“强词夺理。”我笑着用食指轻轻在他的额前点了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祖宗的教训不能不听。”
旭靠在椅背上说:“都成老调了,我的奶奶每次在我心存侥幸的时候总这么说,拜托你别充当我的奶奶,换点新颖的,OK?”
我没有再说什么了,将面吃得连一滴汤都不留,伸手擦了嘴,我一向就这样邋遢。笑着说:“好吃。”他朝我前额推了推就跑开,我追上去将他放倒在地。
第二天,我刚进教室,解翔就告诉我:“允霜,有女生在追你呵,她刚才说要请你吃好东西,让我转答你千万千万别走开。啊呀,用心良苦哦。”
我不理他将他的作业丢给他,他窜到我前说:“真的真的,他说如果你不接受,她会很伤心很伤心地哭的。”我听着他这般转述不被累死也会被憋死,虽然他平时话很少,但一遇上王琳那种超级活泼的异性,他的话几个箩筐都不够装,而且全是“浮夸风”,死人也会被吹成活的。
“我既无德无财,又无势无貌,谁会这样鼠目寸光看上我?这样的社会能找出一个,那她是有些神经不正常了,我都替她担心。”
我收理我的书,这些天都没怎么动过,书上都有一些灰尘。解翔不知趣地说:“你爱怎么说你自己都好,反正在她的心里可不在乎这些,她可是把你当作她的白马王子一样看的,我就没有这种运气遇上一个很爱我的女孩。”
他自己伤感了一番突然醒悟地说:“我跟你说的你要记得哦!”我站起来将他推在一边朝门口走去,“喏,她来了。”解翔指朝着门口进来的王琳说。
这会儿轮到我傻眼了,我想了好多女生,她都没列上号,眼前这抱着大包零食的“馒头妹”会喜欢我,有点孙悟空大闹天空的眩晕。我急忙回到解翔身边,小声对他说:“她在搞什鬼?”王琳很疑惑地看我说:“请你吃东西啊?你答应参加本班的节目演出,我特意请你吃东西。”
我清清嗓子说:“你有病啊!我虽然穷,但这些垃圾食品我是不会吃的,你别枉费心机了。”我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她喃喃地说:“我本来是想请你吃东西来表达我的感激,却没想到你不吃零食。”我心里一怔:“原来她是为了感激我,那解翔说什么她喜欢我全是放屁,这个大嘴巴我非得掌他几个耳光不可。”但我不能回头,男人的面子有时候可以牺牲他喜欢的东西来敷衍别人的。